工作室的落地窗蒙着一层薄雾，林砚之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出密集的节奏。显示屏蓝光映着她眼下的淡青，咖啡杯沿的口红印早已干涸成褐色的痂。

王佳佳抱着一摞文件蹭进来，荧光绿发夹歪斜地卡在刘海间，像片倔强的三叶草。

“老板，智科集团的方案，按您的意见修改好了。与智科的讨论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两点——”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林砚之颈间那条吉他拨片项链上。银链随着敲击动作轻晃，折射的光斑跳上她骤然抿紧的唇线。

“先放这里。几点了？”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疼的脖颈。

“十二点。”

“那下午再讨论。走，咱们去吃饭。”

她被王佳佳领到了一间新开的素食餐厅门前。

“老板，这家不错。”

“我记得你是无肉不欢，怎么开始吃素食了？”林砚之打量一眼王佳佳。

没想到的是，小姑娘居然脸红了，“那个，打算减肥。”

“减肥？”林砚之更诧异了，“你的名言好像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大冬天的减肥？你很不对劲哦！”她笑着打趣小助理。一看王佳佳的表情，就知道小姑娘春心动了。

“哎呀，老板。你别开玩笑了。这家真的挺好吃的。走，你也尝尝。”王佳佳拉着她走进了餐厅。

果然挺可口，没想到蔬菜与黄豆做成的食物也称得上美味。偶尔吃一次，倒也新奇。

她喝了口热可可，拿纸巾擦拭嘴角时，目光不经意与对面一桌的客人接个正着，一位女士似乎打量她许久了。

她微笑着颔首了下，依然吃自己的食物。她从不多管闲事，好奇心也几乎为零。而由于自己长相好、家世好、成绩好，从小到大几乎都是活在聚光灯处，因此养成了即使被打量也泰然处之的性格。不过，她还是极其讨厌这一点的，讨厌被围观、被讨论，这也是她反对许星野公开的原因之一。

“老板，你说什么样的男人会爱上我？”吃到一半，王佳佳突然开口。

她看着小助理发间歪斜的发卡——那是去年团建时自己送的新年礼物，忽然想起许星野总爱把玩她耳垂上摇摇欲坠的珍珠。“什么样的男人并不是重点。只要他足以让你的心产生波涛。”看来，确实是有人在追求她的小助理。

“可是我还没做好准备。”

“那你现在什么心情？”落地窗映出她颈间晃动的吉他拨片项链，金属表面"21:02"的刻痕正在太阳光下闪烁。

“凌乱，没法子诉诸言语。”

“如果你想弄清楚自己的感觉，我建议你去经历一下。不过，如果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就不要轻易尝试。毕竟感情这东西，用一回少一回。你们现在进展到哪步了？”

“哪，哪有什么步！”一向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居然紧张到结巴。

林砚之轻笑出声，眼尾笑纹惊动了栖息在睫毛上的光影。她想起许星野在海边说的那句“多巴胺峰值”，此刻小助理乱窜的多巴胺，怕是把脑电波都搅成了浪花纹样。

“我从自己的经验来告诉你，爱情这种事呢，其实听一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就知道了。不过，底线一定要明确，他首先必须要是一个人品正的人。”

“那，许老师——有什么地方吸引你呢？”

他吗？林砚之想了想，才开口：“他让我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但是，”王佳佳突然探身，柠檬草香膏的气息扑在桌布上，"和那样的大明星……你想过未来吗？"

瓷杯与托盘的碰撞声中，林砚之抬眼望向窗外的广告屏，许星野代言的香水广告正在播放——他跃入冰蓝色海浪的刹那，锁骨纹身与此刻她摩挲的吊坠产生量子纠缠般的共振。

“没有。”林砚之喝了一口微凉的可可，她和他会走多远？她从来没想过。“我选择活在每一个确凿的此刻。”

指尖抚过手机锁屏，聊天框里最后一条信息正在屏幕上闪烁：「晚上视频？」

吃过午餐，两人返回工作室。

百叶窗漏进细碎的阳光，咖啡机发出轻微的嗡鸣，空气里浮着焦糖与纸墨交融的气息。

林砚之将企划案摊在会议桌上，指尖划过「智科集团员工心理援助计划」几个加粗的黑体字。

“调研发现，反馈最多的诉求是情绪宣泄渠道不足。”王佳佳递过来一叠调研报告。她抽出张折线图，研发部的焦虑指数如同陡峭的山崖，“我建议增设团体沙盘，用沙盘游戏疏导压力效果很好。”

林砚之钢笔在方案上勾画：“这个需要和智科集团沟通一下，是否能提供独立的心理辅导房间，我们可以带便携式沙盘过去。”她话音未落，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亮起，锁屏上闪过娱乐新闻的推送缩略——「爆！许星野深夜密会新晋小花夏柠，疑为合作新戏培养感情？」她点开，配图是张模糊的偷拍照——许星野的银发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夏柠踮脚为他整理衣领，指尖堪堪擦过他锁骨处的纹身。

林砚之的睫毛颤了颤，指腹无意识摩挲监测表边缘。屏幕上的夏柠穿着薄荷绿长裙，外罩一件羊绒披肩，耳垂缀着星星耳钉，与许星野送她的那对如出一辙。

“这、这肯定是夏柠单方面的炒作！”王佳佳慌慌张张去捂手机，却碰翻了文件夹。纸页雪片般散落，某张员工情绪曲线图恰好盖住夏柠笑靥如花的脸。

林砚之弯腰捡纸，长发垂落成帘，“等讨论完智科的方案，你把许星野《破茧》巡演期间的超话数据和舆情报告调出来。”她的声音平稳得像是AI合成，唯有指甲在纸面掐出的月牙痕泄露了力道。

王佳佳欲言又止，最终抱着平板蹭到她身边。热搜实时追踪图上，「野柠CP」的词条正以癌细胞分裂的速度攀升，广告花絮动图被转发了七十万次——许星野用口琴吹完一段旋律后，突然将琴塞进夏柠手里，女生耳尖泛红的模样被慢镜头无限拉长。

“继续处理工作。”林砚之指着调研报告里某行小字——「46%员工表示需要私人倾诉空间」，“因为员工人数过多，个体咨询需要配备足够多的咨询师。思雅，到我们的咨询师储备库里筛选适合的咨询师，提前沟通好咨询时段。”

“好的，我们还需要招一些实习生吗？”

“需要，这方面我会联系S大心理系主任，你写一份招聘启事，以应用心理学或心理咨询方向博士为主，优秀硕士也可以。把面试时间也敲定下来，写进启事里。需要在本月完成面试和培训工作。”

“好的。”王佳佳继续在平板上做着记录，一边写一边偷眼看向林砚之。老板居然这么沉得住气？难道不应该立即给许老师打电话确认绯闻事件吗？

“团体活动可以加入角色扮演。”林砚之再次开口，笔尖戳破纸张，“让员工互换身份，体验跨部门协作的困境。”

王佳佳悄悄将冷掉的黑咖推到她手边。窗外掠过一群白鸽，振翅声惊醒了林砚之腕间的监测表，沉寂许久的β波突然跳动起来。她猛地合上企划案，纸页掀起的气流裹着干茉莉的残香。

“冥想课程安排在午休时段，用自然白噪音。”她起身推开窗户，楼下面包店新出炉的可颂香飘进来，与记忆里许星野车后座那袋焦糖布丁的气息重叠，“再采购些解压玩具，记得选触感柔软的……”话音戛然而止，手机在桌面震动着转圈，推送栏里夏柠的直播预告正在倒计时。

王佳佳抱起资料往外走，门合上前突然回头：“老板，沙盘室就叫‘茧房’好不好？等大家把糟心事都吐干净了，破茧出去又是条好汉！”她眨了眨眼，荧光绿发夹在夕阳里闪了闪，像黑夜来临前最后一点倔强的星光。

林砚之独自站在渐暗的会议室内，指尖摩挲着提案封面上智科集团的烫金LOGO。手机突然震动，许星野的信息弹出来：「偷拍，都是借位。相信我。」

她的拇指悬在回复框上，王佳佳突然指着监控屏惊呼：“老板！周谨言先生提前到了……”

话音未落，西装革履的男人已倚在门边。

“我们到咨询室聊。”林砚之说着，引领周谨言走进了旁边的咨询室。

香薰机吐出一缕雪松白烟，周谨言摘下金丝眼镜，镜腿在平板边缘敲出二进制般的节奏。

“她突然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连数据都清空了。”他腕间的智能表盘亮起刺目的红——心率112bpm，远超平日精准控制的72bpm阈值。

林砚之在记录本上写下“断崖式分手”五个字。

“记得圆桌论坛时，您说能预判她37秒后的行为？”

周谨言的指尖突然握紧平板：“这次连0.37秒的预警都没有。”他调出最后一份情感日志，3D模型显示苏黎离开前夜的多巴胺曲线异常平稳，“她甚至屏蔽了生物监测手环。”

“或许这正是她最后的反抗，用彻底消失，打破您精心设计的可控性牢笼。”

周谨言一只手撑在沙盘边缘，另一只手抓起一把沙子。腕表突然警报大作，皮质醇指数冲破危险阈值，“你们心理学不是有套创伤修复流程？给我用上吧。”

林砚之拍拍他放在沙盘上的手：“先谈谈那晚发生了什么。”

沉默在沙子的流动声里发酵。

“我在调试新型情感交互程序，然后就听见她说……”他的喉结重重滚过领带结，“一切都在掌控里，你不觉得烦么？然后，就没有了。第二天我下班回来时，她就消失了。”

“您是否想过，苏黎需要的不是优化后的爱情程序，而是一个愿意陪她疯、陪她闹、陪她失控的‘伙伴’？”

智能表盘突然黑屏，周谨言扯松领带的动作像被扯断提线的木偶，“昨晚我重构了4381次分手场景。”他调出算法生成的解决方案，密密麻麻的流程图却在中途裂开黑洞，“最优解显示……”声音突然卡顿，像被什么无形之物掐住咽喉，“……最优解是承认失败。”

监测表微微震动，周谨言的δ波出现罕见的混沌震荡，那是理性高墙崩塌的前兆。她想起许星野在灯塔说的话——真正的晨光往往诞生于失控的裂缝。

“心理学中有个‘白熊效应’。”她在沙盘上画出逆向旋涡，“越是强迫自己忘记，记忆越会扎根。或许您该试试最不擅长的……放任自己感受这种失控。”

“她篡改了我的底层情感协议。用我教她的代码，在我的心脏埋了颗定时彩蛋。”

林砚之盯着他的眼，突然开口：“所有断崖式分手背后，都积聚了足够多的不满。而，您在不理解的同时，内心也隐约松了口气。”

周谨言忽然笑出声，金丝眼镜蒙上白雾，“林博士，你这话就像一把刀，直插在我的心口。不过，你说的对，也许我内心深处也期待着分开。”

“建议最近多做些运动，通过生理刺激打断情绪漩涡。人类的身体是很神奇的，可以自发产生止痛剂。”

周谨言离开前，将那条被苏黎画过的领带留了下来。智能表显示他的心率回归72bpm，但这次，曲线中多了几处不完美的涟漪。

咨询结束时暮色已深。林砚之点开许星野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一小时前那句：「偷拍，都是借位。相信我。」

她回复：「我相信。加班，没空视频。」

然后，她放下手机，把那条领带收进写有「周谨言」姓名缩写的文件夹里，坐下来整理咨询记录。

王佳佳探头进来，正撞见林砚之对着咨询记录出神。荧光绿发夹随着她蹦跳的动作在白炽灯下闪烁：“老板！许老师又上热搜了！他说夏柠炒作！”

林砚之的钢笔尖在咨询记录上悬停，墨水滴落处恰好圈住周谨言最后那句话——「她教会我，真正的算法应该为意外保留99%的冗余」。

“明天去智科集团的资料都改完了吗？”林砚之问，“改好了拿过来我看一遍，明天就要过去沟通了。”

“马上、马上，半小时后给您。”王佳佳吐了吐舌头，退出了咨询室。她总算知道老板生气什么样了。原来不是去斩渣男斗小三，而是玩命工作呀。这可苦了她这个打工仔。

企划案终稿最后敲定时，已经接近十点。

林砚之合上笔记本，揉了揉额角，“明天上午打印出来。我送你回家。”

“没事，老板，我打车就行。”

“太晚了，打车不安全。走吧！”

等林砚之回到家，时钟表针已指向零点。她洗完澡，躺在大床上，打开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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