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就好。”
林幽微微后仰,那刀就跟着他的脖子走。
君临一手把他揪出来,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审问:“名字。”
林幽欲哭无泪,脖子上已然有了血痕,被这魔修扯着向后走,看不到路,眼皮上翻,只看到上方无数的风起术士。
看来是要丢人了。
他小声说:“林幽。”
君临声音放大,将他的名字公之于众:“要么放我们走,要么林幽死。”
林幽简直不敢看师父的神情,屈辱道:“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吧,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君临动了动刀,林幽又叫:“别冲动!我活着其实更有用!”
“我就是手酸,”君临扯着笑逗他。
那些术士一片静寂,无人言语,君临的视线扫了一圈,没找到修为六阶的宗主,只有几个五阶的长老。
“不能放走,一名一阶修士,一名不明身份的魔修,现今魔道凋零,五阶以上,也只有那些城主。林幽这个惹祸精,死不足惜。”
“不行。经阁内的东西大都没用,丢了又如何?林幽年纪小小已经三阶,不因长老只有他一名亲传,断然不可如此草率。”
说及此,目光转向了半空中苍老的身影,不因长老。
不因长老是唯一自然系别各系精修的长老,却只收一名弟子。
百年前,他名下的弟子很多,八成都死在了仙林大比里,在仙林大比议一轮结束后破口大骂,有失威仪,与苍云上结仇,风起宗宗主为缓解关系,将不因长老名下其余弟子转接其他长老,地位下降。之后也没有人再主动拜其为师。
而林幽,是不因长老从荒野中捡来的小孩。
换句话说,风起宗是林幽的家,不因长老既为父又为师。
“不因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小幽调皮闯祸,成了人质。可你我都清楚经阁里的东西事关重大,每次经阁出事,都是某一自然法器现世,若是...”
不因长老的目光压根没停留在丢人的林幽身上,而是注视着那名样貌普通的少年。
太熟悉了。
这名一阶修士。
或者说,只要任何人和当年的祁不定有些许相似,他都要心惊肉跳一番。可站在经阁门前的修士,实在是太熟悉了,以至于有一瞬间,他竟是将人错认成祁不定。
化成灰他都认识。
“祁,不,定,”他轻声念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眼都咬得清楚。
旁边的长老愣住,眯眼看了又看:“什么祁不定?苍云上的事外面的人不知道,我们却是知道的,祁不定为魔修所劫,至今没有下落。”
“我不会认错。”
百年前在仙林大比中杀了他的爱徒,如今还要杀林幽。
他心下郁气难解,却无可奈何,“放他们走。”
旁边的长老:敢情方才的话一句没听。
“不因,那经阁里的东西,这比...”
不因长老冷冷瞪他,声音冷厉:“你的意思是,让我眼睁睁看着林幽死?”
“也不是这个意思,不因啊,你看看底下那两人都格外年轻,一个一阶的,另一个估计也就这个修为,否则怎会混到一起。他们不敢杀的,若是杀了林幽,他们走不出风起。况且若是放走,宗主是要追究的。”
不因依旧冷眼,“不敢杀?呵,经阁里的那点东西,千百年了没人碰一下,你宝贝着,就放到自己院子里去。净说风凉话,被抓的不是你弟子。”
旁白又凑过来一个长老:“要我说,也是不能放走...”
不因说:“因为上次比试你弟子输给林幽,你怀恨在心吧。”
两个人都哽住,不再言语。不因挥手,声音放大:“离风起之时,放下我徒,否则...定然追杀至天涯海角!”
祁不定弯眼,伸手拉住君临,御风迅速离开。
“御风之术?”“难不成是风起弟子?”“一阶修士,御风之术竟如此熟练?”“...”
祁不定说:“别扔,不因长老认出我了,拿林幽作把柄。”
君临提着林幽的领子,往人嘴里塞了一团布,耳边终于安静。他好奇道:“你和不因长老是旧识?”
祁不定毫不羞愧点头:“我杀了他不少弟子。”
君临沉默。林幽的呜呜声也停滞,眼睛瞬间瞪大。
什么叫杀了不因长老不少弟子?
信息量太大,甚至于林幽的脑子都混乱了。不少弟子,时间至少追溯到百年前;‘杀了’,时间可以确定在当年那近乎乱坟岗的仙林大比。
老头挂在嘴边的,只有那一人,祁不定。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到旁边那个人身上。不对,上次在仙林大比见面,祁不定还不是这个样子,不止是音容相貌不同,而是各个方面的,从气质到说话方式。
脑子彻底乱了。
若祁不定是旁边的人,那上次在仙林大比的那个,是谁。
还是说,修为尽失又重新入道的修士都这样性情多变。
他不敢深想。
“东西找到了吗?”君临一刀把手里的人敲晕,问。
祁不定:“稍后给你看。”
君临又问:“你的幻境里是什么?”
祁不定偏头过来看他。他还什么都没说,却像是被看穿了,强装淡定地移开视线,就听到祁不定的回答,“你。”
一般这个时候都要反问,祁不定却止住了,没问。
君临从未想过自己心跳声能那么大。
祁不定的幻境里确实是君临,却并非是什么甜蜜的场景。他牵着君临的手,虽说告知自己应该控制情绪,却依旧有难以抑制的开心和激动。
所以,他梦见的,是仙林大比里见到君临的那个场景。
销声匿迹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面前,他的心跳很快很快,愣在那里没办法移动分毫,随之而来的是溺水般的无奈。
君临成为了一个魔修。而他是苍云上少宗主。
如同记忆那般,君临率先出手,他没动手,被一刀砍死了。最后只看到君临拿着弟子令松了口气。
所以他进入幻境不到一个时辰就醒来了。
醒来时,心下空寂。
令人难过的事总会长久留存在记忆里,在人不注意时,突然跑出来扎人一个口子,鲜血淋漓。
叶逢见到林幽,震惊:“又拐了个人?”
不过叶逢和林幽的处境不同。叶逢本就不想被关押,她是自愿的,林幽不一样。
“看好,别让他跑了。”
君临拿了破旧的书就跑回房间里。
第一页是墨色的图,云纹平底尖顶盏,以及最基础的属性描述。
【千云盏:自然演化之物,魂魄凝聚,重塑肉身。】
【游人,圣者,有言:“此物一大副用:修为不再,身体脆弱。”】
他送了一口气,至少不是最坏的结果,之前应当是多想了。后面几页都是案例,他粗略看一遍。
风起城不能多待,在客栈停了不到一个时辰,君临就租了马车,往北去。
有关《仙魔记》和叶川阑之事还没有结果,雨眠山神庙之事架在脖子上的刀,时时刻刻都可能劈下。
林幽醒的时候,就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爬,微痒,他猛地坐起来,把脸上的东西一巴掌拍下去。
叶逢小心接住,埋怨:“你疯了?这是我家小可爱,你敢弄坏它,我就弄死你。”
林幽没被绑,甚至说,没有任何刀剑架在脖子上。他看向了坐在另外一边的两个人,此刻,还是那两张普通的脸。
太好了,只要他装作不知道,就可以保住一条小命。
君临扭过头:“林幽是吧,放心,我们不会杀你,你别想着逃跑,否则我也不知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林幽心下已经把人骂了遍,面上讨好:“好好好,大哥,断然不会如此的,我最听话了,你问问风起宗弟子,整个风起就我最听话,远近闻名。”
叶逢任由甲壳虫爬上手指,听到名字微微抬头:“林幽?我记得风起最能惹祸的就是你。”
林幽:...?
林幽面上还撑着笑:“同名同名,我不是那个林幽。”
叶逢还记着刚刚林幽差点搞死小可爱的事,扯着唇讥讽:“擅长变脸谄媚,三阶术士,风水木三修,不是你是谁?”
林幽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居然这么大了,还要辩解:“别听她胡说,都是谣言,哈哈哈哈,都是谣言。”
叶逢又要拆台。君临还一言未发,两个人已然吵起来了。
“…………”
“哈,原来是叶逢,别人不知道,我可是很清楚,你最喜欢捉弄别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以为你好到哪去?”
“那也比你这种墙头草好多了!”
“谁是墙头草,你再说一遍?!”
“你你你!”
一路上,君临特意打听了溟北国的消息。
溟北国,地处偏北,政治稳定,百姓安乐。帝王风冄,帝后早逝,只有一个孩子,帝姬风荷举。
风冄修为六阶,是布衣起家,后居高位,在暴政动荡时推翻政权,上位,为巩固政权,封了一堆的异姓王,以及摄政王和国师,明争暗斗是有的,但并未影响到整体的政权稳定。
古老家族也有,只不过近千百年已经销声匿迹。
风冄前不久刚设宴招待了祁柳,引起了一小片的轰动。毕竟《仙魔记》之事在各个仙家传得轰轰烈烈,虽说被禁,仍有各种版本在私下流通,伤亡仍在继续,隐隐有些难以抑制的意思。
“在想什么?”祁不定揪揪君临的袖子。
君临皱眉,怀疑问:“没有年岁合适的,《仙魔记》在万年前就已经出现。溟北国的改朝换代,是在五千年前。《仙魔记》的编写者一定七阶。但改朝换代之时,带兵屠戮皇室的风冄并未留下任何活口...”
不止如此,改朝换代,没有活口,还销毁了所有有关上一个皇室的记录,就像从未存在过。
时间久远,无从追查。
“可以问风冄。”祁不定说,“既然他是推翻上个政权的,应该很了解。”
君临说:“怎么问?”
风冄是六阶修士,听闻是剑修,而且身经百战,国库中的法器无数。他们一个一阶修士,一个七阶魔修,实在没有把握能让风冄开口,相反,可能会打草惊蛇。
少年的目光转向了叶逢,“叶逢有蛊虫。七阶蛊虫,只要下蛊成功,问一些事情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