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仪再次回到之前的稳定,站在一旁的护士伸手按在颈动脉处,右手拇指掀开眼皮,起身向赵林海点点头,确认躺在床上的人已经进入深度昏迷。
见李律已经彻底晕过去,赵林海火嗖一下全窜出来,也不顾还有这么多人在场,指着商行测声色俱厉道:
“你来之前看过他的资料没有,知不知道他是什么级别的向导?!”
“S级!”赵林海声音大得像是要把房顶掀翻,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地中海刘海都飘起来:
“啊?商行测,是不是以为自己也是S级不得了,把医嘱当摆设,如果他信息素又暴走怎么办?你身体还经得住几次折腾?!”
赵林海在医院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连实习生犯错误眉头也不带皱一下,今天发这么大火,看出来是真生气了。
这么多人在这,说实话面子上也有点挂不住,商行测刚想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圆过去,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下一波更猛烈的输出,指着他的手指就快要戳到脸上,赵林海一脸恨铁不成钢道:
“你姐忙,一直嘱咐我平常要多关注你,她一个人要管那么大的公司,你看看你现在是怎么做的?你能不能给她省省心!”
这一番话简直说的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所有人几乎被突然而生的愧疚感定在原地,后面一个调查员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队友,眼神中透露出上司的八卦怎能错过的惊喜。
商行测沉默良久,想着如何应付这尊大佛,一边摆手让手下先出去,一边把指在他鼻梁骨的手指扒拉下去,安抚性的笑了笑:
“赵叔,我这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赵林海一听这话就觉得自己的血压又飙高了几度,但一想到商行测父母走的早,这么多年他看着眼前这个小子长大,本来严厉的话说出口还是降了几个调:
“你们军校老师告诉你,面对精神力随时可能暴走的s级向导,不要退缩要勇往直前?!”
“......”
自知理亏,大眼对小眼对了半晌,商行测最终还是点头服软:“不会有下次了。”
“诶,这个态度就对了,我跟你们讲啊,别以为现在年轻没什么大不了,等以后年纪大了就老实了。”
孩子已经乖乖认错,他也不能继续揪着不放,就这么瞅了商行测半天,仿佛想起来什么似得,话锋突然一转,温柔道:
“小测啊,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可能自己都意识到语气转变太快显得心里有鬼,赵林海放下手机,掩饰似的拿起李律最近各项身体数据报告,招手叫一个小护士过来,用圆珠笔在上面圈了几处:
“......主要看这几个地方,叫两个人过来看着他......对,他醒了立刻通知我......商行测?商行测!”
“嗯?”商行测抬起头,把手机塞进口袋。
“我在问你,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商行测没有说话,赵林海拧开保温杯抿了一口,示意护士先离开。
房间里只剩他们三人,气氛正在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变得凝重,只是正在昏迷的李律对此毫无察觉。
“我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赵林海叹了口气,他看着眼前成熟,英俊但越发倔强的年轻人,缓缓道:
“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但是如果三个月之后,你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我会去向军部申请,给你强制分配一位向导。”
“......”
几乎是意料之中对话,商行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虽然他知道这是好意,但——
“这事儿和你姐也说了。”
商行测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
“商韵的性子你也知道,”丝毫没有打小报告后的羞愧内疚,赵林海微微一笑:
“就别挣扎了。”
仿佛看出了商行测想刀人的内心,不等他反驳赵林海便出声打断,然后在对方刀子般的目光注视下从容不迫转身离去,盖笔帽端水杯转门把手一气呵成。
甚至在门即将被关上的前一秒,这位已到知命之年的中年大叔还十分贴心的送上最后一句忠告:
“其实你姐早就跟我说过,她想让你领一个向导进门了。”
“......”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他迈腿站到病床旁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已经陷入昏睡的目标对象——
李律作为精神病人可以说长了一张不错的脸,轮廓立体,皮肤白皙,本该是比较青春少年的长相,却配了一副冷峻的眉眼,让整张脸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
“头儿。”
赵林海前脚刚走,后脚就小心翼翼溜进来一个调查员,他蹑手蹑脚走进来,附身凑到耳边,悄声道:
“赵院长让我跟您说,镇定剂的时效是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您去五楼的隔离审讯间就......”
“不用了。”
商行测单手插兜站在病床前,剪裁得体的制服修饰出男人完美的身材,他静静看着李律,语气不容置疑:
“给你们十分钟,带他离开这个医院。”
头晕,昏暗,恶心,晃动......车轮划过水泥地的震颤从脊椎爬上来,嘈杂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浮浮沉沉中他突然感觉眼前一亮,紧接着一个非常熟悉的冷漠声音在头顶响起——
“把他弄醒。”
哗——
水刃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劈开混沌,他猛地弓起脊背,湿透的衬衫紧贴着皮肤,意识逐渐开始清醒,水珠顺着眉骨滑进衣领,李律睁开眼——
从神经中枢的抑制状态突然醒来,眼前人影重重,他用力晃了晃脑袋。
“抬头。”
有人掐着他的下巴掰过来,刚从昏迷中惊醒动作下意识跟随别人,他抬起头,对上一双冷漠的眼睛。
白色顶灯下男人轮廓被勾勒的异常立体,商行测嘴角勾起一个有些嘲讽的弧度,他缓缓道:
“进这个房间的第二秒你就醒了,哨兵五感敏锐,你们向导不是最清楚?”
哨兵?
甚至让他忽略了现在的处境,这个新出现的陌生词汇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
记得之前在医院这个警察就说过他是向导,现在又说他自己的哨兵......还说哨兵五感敏锐?
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把这些碎片信息联系成线,看来哨兵和向导在这个世界类似于不同能力的异能者?
身上依旧非常冷,衬衣湿乎乎的黏在皮肤上,他就这个姿势与商行测对视,然后冷冷道:
“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
逆光下商行测皮肤白的令人心惊,距离近到能看清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底打下蝴蝶似的阴影,他勾了勾嘴角:
“或者换句话说,你到底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下巴上的力道消失了,商行测后退几步,双手插兜靠在桌前,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交叠在一起,黑色高帮靴反射出亮白的一点——然后,他问:
“你知道这是在哪吗。”
李律微微一怔。
“进化者特别调查局,003号审讯室,内部全部由钛合金钢板包围,感官剥夺,电击,吐真剂,或者其他一些最原始的审讯手段——”
“专门对付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S级向导。”
房间内静的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无形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商行测俯身向前,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太阳穴:
“所以那天你跟叶文志说了什么,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劝你还是早点说出来。”
“抱歉。”
李律清晰平静的声音进入所有人耳中,苍白灯光下发梢的水珠滴在旁边的铁质栏杆上,发出清脆一响,他抬头,沉静道:
“我最后再说一次,我失忆了,警官,需要我再给你解释一遍失忆是什么意思——”
“李律!”
下一秒他的话被毫不犹豫的打断,商测上前几步一把撑在床架的两边,巨力下单人床猛地一颤。
“你觉得我是傻子?”
他用尽最后的耐心说出这句话。
“您看起来聪明的很。”李律扯了一下嘴角:“所以我说了实话。”
“失忆?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相,实话?”巨大的荒谬感下商行测第一反应是想笑,他现在是真的相信,人在极端情况下会编造一些漏洞百出的谎言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相信一个人在大脑没有受到任何外界刺激的情况下,仅仅是突然晕倒,醒来后居然失忆了?”
“我查过你那三天内一切的活动,记录显示你生命体征正常,精神稳定,而且——”
商行测突然顿住,他挑眉,往下扫了一眼:“你甚至选了一部你最喜欢的......解决了一下私人问题。”
“......”
语气里的戏谑调侃不言而喻,虽然作为男人,李律一向认为这些东西没什么大不了,但公开场合被当众提起,还是被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直接说出来——
他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我对这件事没有印象。”
“拖延时间对我没用,”商行测下达最后通牒:
“这里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撬开你的嘴。”
几乎已经被逼到退无可退,思虑再三,李律认命般叹了口气:“......刚才。”
商行测蹙眉:“你说什么?”
“我说刚才。”大脑开始钝痛,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来,李律猝然向前,他们鼻尖几乎要挨到一起,甚至可以从对方的瞳孔看到彼此的倒影,然后,他一字一句道:
“就在你们拿着枪,冲进来指着我脑袋的时候。”
——这说的都是什么屁话,就那么巧,赶着他来的时候失忆?
商行测十分烦躁得捏了捏眉心,他不打算再这样没有意义的耗下去,人总要吃点苦头才长记性,而这位年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向导,应该受到属于他的教训。
“好,”商行测冷笑一声:“有种。”
仿佛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李律没有猜错,下一秒商行测打了个手势,紧接着几个穿白色防护服的人推门而入,不由分说地用束带绑把他在病床上。
“你们干什么?!”
李律这才发现单人床底有可以伸缩的束缚带,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脚被牢牢捆住,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商处,确定要使用精神强制?”其中一个人出声询问,递过一张看起来像承诺书的东西:
“如果确定,请在这里签字。”
商行测一把拿过那张纸,龙飞凤舞写下几个大字,头也不抬道:“这是s级向导,有过精神暴走的经历,你们悠着点儿。”
“了解。”那人点点头。
“那么,两个小时之后见。”商行测抬头看向李律,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希望到时候,你的嘴还有这么硬。”
李律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那就借您吉言了。”
商行测看着李律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从一个地方被移到另一个地方,不由得心生感慨——他招了招手示意刚过来的徐雨。
“怎么了,头儿。”
商行测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充满疑惑:“该用的办法我都用了,你说他怎么还是不招?”
徐雨面无表情:“可能他说的就是实话。”
商行测全然不听:“不可能,正常人应该在我念档案的时候就开始紧张,听见条件逐渐心动,打上去第一拳的时候就该痛哭流涕连连磕头说别杀我我都招了。”
徐雨依旧面无表情:“那他痛哭流涕连连磕头说大人别杀我我都招了吗?”
商行测表示强烈不解:“这你不都看到了吗,显然没有。”
徐雨:“......”
商行测低头沉思,似乎真的在思考他刚才一系列的审讯流程是否在哪一环出现了问题。
徐雨看着她满脸写着“不要跟我说话,让我一个人静静”的老大,最终还是开口:“头儿,医院那边怎么交代。”
“医院?”商行测略微思索,然后淡淡道:
“你们不用管了,有事我来处理。”
“是,头儿。”
“对了,今天宋庭在不在。”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