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整夜,直到隔天傍晚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时舟睁眼,意识到自己在医院,轻轻呼出一口气。
年糕从精神图景出来,巴掌大小的幼猫在他耳边哼哼唧唧,下一秒便跟个猫条一样搭在他脖子上,要不是这猫崽子没什么重量,估摸着它能把刚醒过来的时舟再压昏过去。
时舟无奈地把这条猫拎了下去。
他这一动,旁边的人也动了。
时舟这才注意到自己床边还陪着个人。
青年弓着背,半个脑袋压在胳膊上,睡得不安稳,时舟一动,他也就醒了。
江入年直起身,脸上还有衣服的压痕,声音带着哑:“你醒了。”
他没等时舟说话,径直按响了呼叫铃。
时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怎么睡在这儿?”
江入年话语直白:“想等着你醒。”
时舟被这几个字堵住了话头。
江入年也不再说话。
很快,医生进来,检查了时舟的腺体后问:“还难受吗?”
时舟:“没什么感觉。”
医生点头:“还好,只是药物排斥,刺激了你的分化,没什么大问题。”
他又说了一些,时舟听完后,问:“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明天就可以。”
医生检查完就走了,时舟看了眼自己被包扎好的手,想到了被折腾到不行的霍鎏。
那人被自己打到血刺呼啦的,距离升天就差那一瓷片了,估计状态不会很好。
时舟开口:“霍鎏怎么样了?”
江入年面色如常:“不知道。”
时舟看他。
他那时候听到了霍鎏的呜咽,那声音像是从嗓子深处艰难递出来的求救,估摸着是又被江入年给折腾了,吓得不轻的那种。
而且alpha之间还有信息素压制。
想到这儿,时舟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那个带着霜雪味的怀抱。
当时他的脑子不清醒,感官迟钝,气氛紧绷,倒是没察觉出什么,现在坐在病床上,旁边就坐着另一位当事人,时舟后知后觉地返上来一股子别扭。
偏偏江入年跟没事人一样,这就显得时舟很在意似的。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江入年,扯着平平淡淡的声音问:“你没别的事吗?”
话里赶人意味明显。
江入年这又是救人又是陪床的,最后就换来这么一句话,倒也不生气,甚至于是温和地看着时舟这个白眼狼,再温和地把话挑明:“你想让我走?”
时白眼狼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但还是绷着脸找补:“我只是觉得你在这儿是浪费时间。”
江入年:“我不觉得浪费时间。”
时舟:“……”
天聊死了。
很快有人来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在外面守着的警察和医生沟通完后,便找时舟做笔录,结束了还叮嘱时舟好好休息,后续可能还需要他的配合。
时舟问其中一个警官:“另一个人呢?”
他问的是方亭镇。
这一遭对小方同志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走路上踩到香蕉皮的概率都比被绑了低,他完全是被时舟牵连的。
警察笑笑:“那位同学受的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事。”
闻言,时舟松了口气。
警察看向江入年。
Alpha监管所那边和他们打过招呼了,说是这起案子刺激到了一个alpha,让他陷入了信息素暴动。
年轻的alpha坐在病床边,只是看着时舟,也不说话,整个人很沉静,察觉不出什么异常。
本着为人民服务的良好准则,警察问江入年:“这位同学,你情况还好吗?”
江入年点头:“还好。”
时舟看过去。
江入年怎么了?
警察:“目睹一些案件确实会对心理状况有影响,进而影响信息素,我们警署有专门的alpha心理疏导机构,有需要的话可以去咨询一下。”
江入年认真听完后道谢。
时舟则是皱起了眉。
什么疏导?什么信息素?
警察离开后,护士进来换了吊瓶,病房里只剩下时舟和江入年。
江入年挽起袖子,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苹果。
“你……”时舟看着江入年,刚想问些什么,目光在触及到江入年的手腕时,话音一顿。
这是控制环?
江入年没等到接下来的话,于是问:“你饿了吗?”
时舟眸光复杂地看着他。
江入年开始给苹果削皮。
时舟:“我不饿。”
江入年也没停,削完皮后分块,然后递给了嘴硬的病号。
时舟抿唇,接过来后放到了一边,注意力依旧放在那控制环上。
他知道这个控制环,在他那祸害遗千年的亲爹身上见过。
他也知道这控制环的作用是什么。
那个恶劣的alpha一戴上这个控制环,就像是被套了嘴环的狗,不骂妻子不打儿子了,装得人模狗样,就像套了层温良恭俭让的人皮。
完全是被控制环给吓的,生怕信息素一个不稳定就被电得外焦里嫩。
时舟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江入年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语气也没有波动:“信息素不太稳定。”
这可不是不太稳定的架势。
一般是信息素出现暴动,本人产生暴力倾向的alpha才会戴上控制环,而暴力倾向的诱因有很多,对于alpha而言,大部分诱因都是配偶。
时舟盯的时间有点久,江入年很自觉地把手递过去,时舟犹豫几秒,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控制环严丝合缝地贴合在江入年的手腕上,其上的红线代表它被调到了最低阈值,也意味着这人的情况不是很好。
“没什么大问题,戴一段时间就好了。”江入年说。
时舟指尖划过控制环上的红线,声音很轻,也很淡:“是因为我吗?”
江入年看他脸色:“不是。”
显然在说谎。
时舟垂眼,事不关己似的下了个评语:“你不该来找我,反正当时警察也要到了。”
其实当时情况已经很糟了,时舟完全是强弩之末,但凡霍鎏胆子大点直接反抗,他一个药效起了的人压根没有还手的力气,在警察赶来之前能有一百零八种死法。
但这样江入年就不会搭上自己的安危,还戴上了控制环。
时舟不喜欢和别人有很复杂的牵扯,现在则是欠了江入年好多。
江入年闻言,只是看着时舟的侧脸:“我不放心。”
时舟心口一跳。
这时,病房门被敲响,方亭镇探进来一颗脑袋,脖子上还捆着一圈绷带。
得,又来一个债主。
时舟紧抿着唇,正在思索怎么合理且合法地撇开因为霍鎏而麻乱起来的关系。
早知道再给他揍的狠一点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方亭镇看不出来时舟的念头,跟个不记事的金毛一样凑过来:“时舟你有没有事啊?你手怎么了?除了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那个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都怪我没有保护好自己,害你……”
他话一箩筐,时舟没回答,他也不在意,一直盯着人看,就差动手动脚了。
精神旺盛且啰嗦。
就在方亭镇手撑着床,想要凑近观察时舟时,江入年站起身,椅子因为他的动作在地上划出滋啦的摩擦声。
声音很尖锐,旁边两人都看向他。
江入年拢着衣袖,手腕上的控制环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
他说:“时候不早了,时舟得休息。”
方亭镇一眼就看到了控制环,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啊,都这个点了,时舟你得休息了。”方亭镇很懂事地看了眼时间,又说,“我陪床吧。”
“你的病房在隔壁,”江入年说,“我在这儿待了一整天,今晚我留下。”
方亭镇皱眉:“不了吧,戴控制环的alpha挺危险的,我担心你伤害到时舟。”
江入年掀起眼皮看向他:“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方亭镇还是不赞成。
时舟不言不语,只觉两人十分聒噪,看着没一个顺心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按了呼叫铃,请护士把他俩打包扔了出去。
*
“这大雨天的,你喊我来接你,我是你家司机啊。”沈昱骂骂咧咧,一脸不情不愿。
雨势很大,成股冲刷着车玻璃,沈昱开得慢,也有闲心思打量一言不发的某人。
江入年支着脸,气压很低。
沈昱挑眉,悟了:“你这是被赶出来了?”
江入年没搭理他。
沈昱乐了:“卖惨失败了这是?”
江入年:“开你的车。”
“哟,”沈昱笑得更开心了,“火气真大。”
“追人这事急不得,”沈昱老神在在,“时舟不是喜欢余安那挂吗?你要不装个柔弱,看看能不能打动人家?”
江入年本来就喝了一壶醋,沈昱这话直接给他端上来一醋缸,而沈昱浑然不觉,依旧在雷点上蹦迪,蹦得还挺嗨:“你也别一天到晚都是这张死人脸,学学余安,多对人笑笑。”
江入年冷冷地掠了沈昱一眼。
现在江入年戴了控制环,沈昱也不怕他,拱火拱得起劲:“要我说你就强硬点……”
“你很闲?”江入年轻声。
沈昱卡了一下壳,听出了他话里的警告意味,心一抖:“……我就口嗨,哈哈。”
江入年点头:“毕业了你去非洲口嗨。”
沈昱立马闭嘴,尽职尽责地当个司机。
到了地方,江入年刚一下车,就有个男人走过来:“怎么现在来了?”
“想来就来了。”江入年说。
李则看向沈昱,沈昱摇了摇头。
“那行,正好最近他们都在,能陪你打一会儿。”
李则领着人往里走,在江入年去换衣服时,他凑近沈昱,问:“入年不太对劲啊。”
沈昱给自己嘴巴解禁,顺带吐槽:“他追不到人,憋着气呢。”
李则震惊:“追人?!”
沈昱:“是啊。”
“嚯!”李则笑了,“何方神圣啊?”
沈昱:“我再多嘴,江入年会把我流放到非洲。”
李则哈哈一笑,他看到了换好衣服的江入年,招呼了场地里的一个人过来。
“阿青,你陪入年打一场。”
被称为阿青的alpha一身腱子肉,气势骇人,站在江入年身边,气场也没被压下去。
两人走到台上。
江入年戴着控制环,打拳时还得控制信息素不泄露,整个人绷着一股劲儿,招招发狠。
阿青也不是吃素的,他不知道江入年的身份,只知道闷头出拳,拳套擦着江入年的下巴打空,脸上又挨了一下。
沈昱站在台下看着江入年发泄,一边看一边啧啧摇头,抬手拍了两张照片。
他自作主张地翻到联系人,把照片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