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唐拥淮的时候，蓝濡在想什么？
他看见那个孩子将枪口对准自己，眼神凶狠，像只被逼上绝路的小豹子一样。
威胁人这种事，蓝濡很熟悉。
所以他清楚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可怜但眼底一片寒意的孩子，绝对不是系统所说的什么软包子。
他的威胁是认真的，如果自己再往前靠近一步，他真的会开枪，如果自己掉以轻心，真的会被他咬破喉咙。
但是反过来威胁企图威胁自己的人，蓝濡对此更加熟悉。
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唐拥淮只是空有恨和愤怒，对于复仇还一无所知。
他一开始是真的没兴趣去玩什么拯救救赎的游戏，刚从地狱里出来，他其实恍惚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也多亏了唐拥淮随时随地的发疯说要杀他，是那种货真价实的杀意让蓝濡知道。
原来不是梦。
他每天醒来，睁眼时不会看到低矮压抑的木板，不会看到遍地尸体，也不会再提心吊胆，担心会有人来杀自己。（唐拥淮除外，蓝濡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
蓝濡本以为他往后的日子就是这样了，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的过下去。虽然每晚一闭上眼，过去那些不堪的记忆就会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但是他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只要在这样过去五年，五年之后自己便可以去赴约。
至于唐拥淮，按照系统说的给他住的地方，给他吃的就好了。不需要交流也不需要沟通，他们不会成为什么那种肉麻的相依为命的关系。
当然，那个时候的蓝濡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打脸”这一说法。
说实话他其实现在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改变了想法？甚至可以说完全背道而驰。
是从第一次看到他抓住自己衣角露出真实的害怕时？还是从看到他失去自己最后的亲人崩溃绝望的时候？
他说不清，就像他不知道系统和自己说的蝴蝶效应一样，他是在什么时候扇动翅膀，又是在什么时候动心？
蓝濡只知道一件事，洋洋没有骂错，他的确是个渣男，傻逼到家了的渣男。
唐拥淮的眼底润湿，让蓝濡一阵心疼。
他正要开口和唐拥淮坦白一切，突然看见唐拥淮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胸口，又哭又笑的道，“为什么这么真实啊，真实的让我都有点舍不得，但是不可以，不可以再这样下去。”
蓝濡又急又心疼，马上抢过他的枪，“你干什么！”
唐拥淮像是什么懵懂的小兽一样，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着他，倒像是反过来怪蓝濡为什么抢走他的枪。
蓝濡一阵头疼，但他也知道这都是他自找的，要不是他这个傻逼拎不清感情，他们家小崽子也不至于被他伤心成这样。
他叹了口气，将唐拥淮再次拉进自己的怀里，“宝贝你听我说，你现在是被帕丁森影响了，这里的一切只是幻境，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唐拥淮的头抵在蓝濡的肩弯，细细嗅着他身上熟悉的让自己安心的味道。
真的好真实，为什么这一次的幻境会这么像真的。
以往的幻境都是他过去的记忆，蓝濡大多数时候不怎么说话，只会随着他的意识行动，可眼前的这个人......
唐拥淮隐隐约约听到他说什么“我爱你”，“是真的爱你”“不骗你。”
他真的太贪心了，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是渴望能够得到这个人的爱?
或许......这就是最后的结束。
唐拥淮突然眼底一亮，这就是最后一重幻境了，这个真实到仿佛就是本人的蓝濡，像他所有美好梦境中的一样，温柔耳语，对他说我爱你。
所以现在，只要杀掉自己，一切就会结束了。
唐拥淮的手悄悄伸向一旁的匕首，他避开蓝濡的位置，想要用刀划开自己的喉咙。
蓝濡感觉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挣开怀抱，他松了松手，就看见唐拥淮微微勾起唇角，痴迷的看着自己，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右眼皮剧烈一跳。
——
“对不起啊，宝贝儿，还疼吗？”蓝濡小心翼翼地捧着唐拥淮那只脱臼了的手。
唐拥淮摇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应该先觉得疼还是先感到欣喜。
眼前的人居然真的是蓝濡，不是幻境捏造出来的假人，而是货真价实，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蓝濡。
蓝濡叹了口气，“平时没见你动作这么快。”
唐拥淮：......
明明蓝濡的动作比他快多了。
当时，匕首将要刺进喉咙的一瞬间，蓝濡眼疾手快的出手，咔嚓一声，唐拥淮的手腕脱臼了。
疼痛终于让他清醒过来了，也终于让他确认了，眼前的人不是幻境的产物。毕竟，除了真的蓝濡，谁还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蓝濡看着这一双紧紧盯着自己的漂亮眼睛，止不住的头大，他托着唐拥淮的左手，动作小心地给他接了回去，缓缓开口道。
“我就算是再十恶不赦你也别这样对我。”
唐拥淮看着他，蓝濡却垂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刚才，如果他慢了一步，唐拥淮真的会死。
“好不容易才找到活下去的希望，如果又......”
如果唐拥淮真的死在他怀里，蓝濡觉得自己绝对会当场疯了的。
唐拥淮瞪大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蓝濡在说什么？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骗了你，我没有重视你的真心，我还自以为是为你好的一遍又一遍刺激你。不管你怎么发火都没关系，揍我一顿都行，但是你别......”
蓝濡停住了，他想要忍住哽咽。
“别再这样做了，我心脏没那么能受刺激，我也不一定每一次都能拦得住，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该怎么？”
他在这一刻终于深刻体会到，当时唐拥淮看见自己死在他面前时，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我爱你，这次真的没有骗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剩下的话被柔软的唇全部堵了回去。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唐拥淮的眼底一片深沉复杂，晕晕乎乎之中，蓝濡似乎觉得他有些读不懂里面的情绪，只能感觉唐拥淮用更加用力的抱住自己。
“我也好爱你，很早以前起就爱你，一直都很爱你。”
——
紧密相贴的皮肤滚烫炙热，蓝濡觉得自己体内好像有一团火在一点一点烧起来，他第一次萌生这样的情绪，想要主动触碰那片漂亮的森林。
耳边的呼吸声让他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他手指微动，正要有下一步动作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诡异清脆的叮咚声，伴随着熟悉的电子音。
【连接成功】
蓝濡顿时浑身一震。
【啊啊啊啊啊啊宿主！我终于又见到您了！】
系统突然上线，把蓝濡吓了一跳，猛地推开唐拥淮。
我靠！！
系统闪了闪蓝光，似乎是在表示自己的疑惑，【宿主您......】
蓝濡的耳尖通红，咬牙切齿地道，“你他妈什么时候来的！”
【您上次不是问我，要用现在的积分换......】
系统话还没说完，就被蓝濡猛地抓住，当发现自己的启动按钮已经被蓝濡抓在手里了，它立马住嘴了。
蓝濡看了一眼一旁满脸泪痕，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唐拥淮。
系统突然觉得按在他启动按钮上的力气加重了些，顿时吓得哇哇大叫。
“说！你他妈当时为什么和我说，我对唐拥淮，根本不是爱。”
系统：？？？？
当时，当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被唐拥淮抱着又亲又咬，还一遍一遍的表白的时候，蓝濡整个人都懵了，他短暂的前二十四年里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脑子短路的蓝濡只能去问这个自称熟知人类情感的系统。
“他爱我？”
【是的，他真的很爱您，但我觉得您口中的爱与他是不一样的，直白点来说，我觉得您根本还不明白爱是什么。】
【您对他更像是一种习惯或者同情，或许您应该更加仔细地想一想，您对唐拥淮，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那个时候蓝濡的脑子里一片浆糊，但他觉得系统有一句话应该是没错的，那就是他的确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对唐拥淮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在这之前，他对爱唯一的认知也只有那个蓝眼睛的女孩的疯言疯语，以及麦瑞说的，“我爱你们。”
那他对唐拥淮也是这样的感情吗？
蓝濡说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在地狱行走的那几年，他们是依靠着“爱”活下去的，所以就算分不清，就算不明白，他也仍然希望唐拥淮是被爱着的。
所以他和系统说，就算要走，他也会留下一个来陪着唐拥淮。
但没想到这一切都被小崽子听了去，后来又发生了这老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如果不是洋洋，他恐怕就真的认不清自己的情感，还会害的唐拥淮精神崩溃。
要真这样，那他怕是真的再死八百遍都对不起唐拥淮。
蓝濡越想越觉得愧疚，也就越想掐死这个根本没有人类情感，还在他面前瞎忽悠，还忽悠的这么真的鬼东西。
系统也是相当委屈。
【我又不是人嘛。】
【再说了。】它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蓝濡，【我说的是，个机感觉以及‘好像’，以及‘可能’、‘或许’。从前我给您这么多正确的建议和方案您都不用，哪知道正巧就赶上这个错的。】
“真是差点被你害死啊！”
蓝濡深深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唐拥淮，安抚性的亲了亲他的额头。
“算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再说，现在先想办法出去。”
蓝濡从地上起身，顺便拉起似乎还在发呆的唐拥淮，一连受了这么多打击。原本以为会被喜欢的人狠狠抛下，结果转头喜欢的人又跑回来抱着自己就哭，边哭还边说“对不起原谅我吧，以前都是我傻逼。”
蓝濡光是代入自己都觉得要疯，所以唐拥淮现在的情绪已经算很好了，至于看上去呆呆的，他怀疑是帕丁森的那个什么熏香已经堵他脑子了。
得赶紧把人带出去。
唐拥淮抬头看了一眼蓝濡，对上他的视线，蓝濡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笑了笑，拉住唐拥淮的手紧紧相扣。
“走吧，我们回家了。”
一如当年那个他以为自己被扔下了的雨夜。
唐拥淮低头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从掌心传来的温暖正一点一点传到心脏。
哪怕是继续骗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愿意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