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少棠停下擦拭匕首的动作,抬起头看向远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风雪,回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
“后来有一日,我睡醒后,发现我那朋友消失不见。”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而那张果,却支起了一口大锅,锅边……正是我那朋友的衣服。”
薛宣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司少棠收起擦干净的匕首对着薛宣说道:“你要是怕我就拿着他们身上剩下的干粮离开吧。”
无人知晓他口中的那位朋友就是上一世的薛宣。
薛宣虽内心打鼓,认为那张果看着也不像以前见过司少棠的样子,但在司少棠的身边他总有一种安全感,他还是决定遵从本能信任他。
薛宣看着司少棠的侧脸,喉咙犹豫地上下滚动。
“司小哥,对不起我之前瞒了你……其实我本名叫薛采萱,今年十五岁,泸州人士逃荒路上父母都饿死了,不得已才改名换面的。”
“啊?”
司少棠站住脚步,回头看着薛采萱脏乱的脸蛋和杂乱的头发。这胸前一马平川,怎么看也不像个女孩子啊。
看着旁边还不曾结冰的河道,薛采萱赶忙忍着寒冷捧了把冰水清洗掉脸上的脏污。
“怎么样?现在相信我是女孩子了吧。”
薛采萱刚洗净的小脸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一双杏仁眼水汪汪的。寒风掠过,她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是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精致。
日后若是长大必定也是个美人胚子,司少棠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信了,信了,算你聪明知道用泥巴遮掩住,不然这一路肯定又要多生许多是非出来。”
“那我再涂上。”薛采萱耳垂泛红,突然的夸奖让她有些羞涩。
两人吃了半张饼,休整完装满水袋,又继续向着西边易城的方向走去。
赶了半日的路,司少棠看到前面有一大堆的难民聚集在一处,忙拉着薛采萱躲了起来,远远观察着。
薛采萱:“司小哥,为何我们要躲起来?我们有没有干坏事。”
司少棠嘘了一声道:“这种时候人都快饿疯了,哪还管你做没做坏事。”顿了顿想到自己的经历又道,“你要记清楚,这世间的人口舌如簧,无端对你好的人多半是图你什么。”
“那你呢,司小哥?”
司少棠越听越不得劲,总感觉薛采萱在叫她“死小哥”、“死小哥”,转头说道:“我跟其他人也一样,要是哪天你身上有我贪图的东西,说不准我也会哄骗你。还有,叫我少棠就好了,我也不是男的,跟你一样易容的。”
薛采萱大惊,听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司少棠,发现确实没有喉结,有些失落地“哦,少棠姐。”了一声。心中想着:少棠姐才不会哄骗我呢,毕竟我身上可没有什么值得贪图的东西。手却不自觉按在胸口处干硬的大饼上面。
暮色渐沉,远处的山道上,二十多道身影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这边移动。他们的步伐僵硬迟缓,每一步都伴随着关节发出的“咔咔”声。
在惨白的月光映照下,来人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灰,他们眼窝深陷,嘴唇发紫,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司少棠的瞳孔猛然收缩,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清楚地看到,为首的那个“人”的左臂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随着僵硬的步伐在无力地晃荡着。后面的几个“人”的嘴角挂着暗褐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采萱!”司少棠一把抓住身旁少女的手腕,“你看那边!”
薛采萱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青灰色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表情,张开的嘴巴里隐约可见发黑的牙齿。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嗅到了活人的气息,原本迟缓的动作突然加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声,以一种及其诡异的姿势向着两人跑来。
“坏了!”突如其来的危险让司少棠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毕竟这一世的自己还不曾修炼,可对付不了这东西。
“这好像是凶尸!采萱,快逃!”她一把拉起薛采萱的手,转身就向着来时路跑。
两人在暗夜的雪地里狂奔,堆积的雪在脚下发出“咔嚓”的碎裂声。她能感觉到薛采萱的手在颤抖,但是却顾不上安慰,只能紧紧抓着她拼命的逃跑。
“少……少棠姐,那些东西是什么?”薛采萱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
司少棠强作镇定,但声音里还是泄了气:“这些是凶尸,集天地怨气而生,死前必定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还是在一处养尸地断了气。”
回头看去,月光下,那些凶尸的面容愈发清晰。他们青灰色的皮肤上布满暗紫色的尸斑,空洞的眼窝中泛着幽幽的绿光。最前面的那个凶尸,脖子上还挂着一截断裂的麻绳,显然生前是被人活活勒死的。后面的几个,有的胸口插着断剑,有的腹部被剖开,内脏拖在地上,在泥土上留下一道道暗褐色的痕迹。
“千万不能被他们抓到。”司少棠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然……”她欲言又止,不忍继续说下去。
脑海中浮现出曾经见过的惨状: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凶尸团团围住,腐烂的手爪撕开皮肉,露出森森白骨,凄厉的惨叫声中,凶尸们贪婪地啃食着新鲜的血肉,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薛采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紧紧抓住司少棠的衣袖,声音颤抖:“少棠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今日是初几?”
薛采萱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皱了皱眉,努力回想,却发现脑海中一片混沌。逃亡的日子太久,每一天都像是在重复,没有尽头,也没有标记。
“逃亡太久,记不住了。”
司少棠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正如圆盘一样又大又圆。
该死,还是要靠姚英她们!
看着身旁体力快要殆尽的薛采萱,她攥住脖子上的项链,一把扯下放到薛采萱的手中说道:“这玉佩是我家传之物,遇到凶尸可护你平安,你拿着它往来时的地方逃,找人来救我。”
薛采萱眼中盈着泪水摇了摇头道:“我不,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司少棠蹙着眉头道:“要死你自己死,你一直往前跑,我拦住他们,咱们要是运气好,赶上今日是十五的话,你往前跑到分别的岔路口等到亥时,能看到四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御剑飞过。”
她顿了顿又道:“记着对着其中长相最漂亮的那个喊救命,然后道出原委,你我就有救了。要是亥时还没等到,就不用等了,赶紧朝人多的地方跑,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那……那好吧,你一定等我找到人来救你。”薛采萱倒也果断,听她说得有模有样便不再耽搁,朝着远处跑去。
***
与此同时,在此处相隔数十里的一出客栈内。
两名气质非凡的女子,缓步向门外走出。
一袭白衣的女子五官如同精雕细琢的玉器,眉眼如画,眼尾微微上挑,举手投足中带着一丝清冷。
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间,发丝柔顺光滑,随风轻扬时,宛如水墨画中的仙子。
唯独裙上的点点猩红显得有些刺眼。
姚英的相貌虽不及年予竹那般惊艳,但她的眉形如剑,鼻梁挺直唇线分明,皮肤微黑却别有一番英气。
姚英紧跟着年予竹的步伐走到屋外,眉头紧皱,双手张开阻拦她道:“这易城百里内凶尸泛滥,定是有那妖邪之辈在这练了什么诡异的功法,而且修为肯定不俗。师姐,等知许她们回来后,我和你一起去吧!”
年予竹感受到城外数十里处一股凶恶气息肆虐,哪等的下去,她对姚英嘱咐道:“你接应到她们再来寻我,此处前往南方的流民数以千计,耽搁一刻就会有数不尽的百姓丢掉性命。”
姚英张了张嘴,劝阻的话还未出口,年予竹已然纵身一跃,长剑出鞘,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
“大师姐!”姚英急急追出客栈大门,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流光划破夜空。
年予竹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远处传来几声夜枭的啼鸣,增添几分寂寥。
徒留姚英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蹙起的眉头久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