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风氏窝在树上休憩,侧耳听见耆老水镜传来的声音,抖索着腿道:“支使爱徒做无谓历练的是你,舍不得天天监守在镜子前的也是你,既然舍不得,何不多赠予几件法宝,护她平安呀?”
水镜悬空,赫然倒映芸初、白苎之芳影。
耆老叹了口气,转向风氏,坏死的眼瞳灰中带蓝,“玉不琢不成器。她迟早要独自面对世间种种。为人师的,能帮衬到几时?”
风氏晃了晃腿,不说话,良久才道:“要不要我跟去看看?那女子应该是个狠角……”他指的是白苎。
“万一不对,远水可救不了近火。”
“她目前不会这么做。”耆老说道。
风氏嗤之以鼻,他与耆老不同,向来不会将莫测的命途交予玄学推演,尽管伏羲一脉确实善于此道。
他跃下树,稻田风吹起衣袂,榕树叶沙沙作响。
耆老回“望”,拢起的山坡已隐没了风氏的气息。
*
天色将暮,旭日冷淡,芸初半梦半醒之间,软卧花丛,崖下风势凛冽,与悬挂天幕的和煦全不相干。她做了个梦,梦里自己变了个人,与白苎说着什么话……
“醒了就别躺地上了,再心不甘情不愿,也拖延不了多少时间。”白苎近前蹲下,用半透明丝线快速缠绕芸初腰肢、双手。
芸初随意动上一动,丝线立马勒紧,衣物顿时洇血。
白苎冷淡瞧了一眼,似笑非笑,“疼痛细碎,走动时可能会留些外伤,待到了地方,我就帮你解开,敷上药便好了。别想中途跑了,我一念咒语,它就会收紧,割肉削骨,至死方休。”
芸初笑了两声,虽然虚弱,起身走动没什么问题,她就是拖着不动,一如白苎所说,在拖延时间。白苎既然半道折回,她要做的事必然未得赑屃允许,抑或未能达成共识,是以先斩后奏。
那缚仙索纤细坚韧,稍稍一动,就疼得她吸气,百宝囊中暂无可用之物能助她强行挣脱……
白苎冷眼瞧着,兀地一笑,当真明媚如春光,她笑说:“要我扶你起来吗?”
“不用不用,哪敢劳烦您呢,我自己可以。”
有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人来救,只能拖得一刻是一刻。饶是慢吞吞地动作,果然也拖延不了多少时间。
芸初心念武安嘱托,奈何无法摆脱白苎,暂且答应与她一道前去蓬莱。
白苎抄近路走下山,半道里,迎面相逢赑屃。芸初暗喜,心道:来的正是时候!
冷静眸光掠过芸初手上绑缚的坚韧蛛丝,再到白苎,赑屃眼神不含忿恚之色,也并无太多惊讶。
“带她去,不太方便。”这句话是对白苎说的。
白苎盯了眼芸初,牵着绳索另一端,走近赑屃,“借一步说话。”
“蓬莱结界已经关闭,打开蓬莱门户,非她不可。”
白苎语声轻悄,芸初听在耳中,忍不住抿唇笑了:非我不可?那就好办了。
赑屃眉峰轻蹙,“何以非她不可?”
将原委悉数告知赑屃,赑屃听完,沉吟片刻,“若炎火离体呢?”
白苎沉默少顷,说道:“那就会很惨了……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濒死,还会遭受莫大痛楚,宛若千百柄钝刀凌迟。”
赑屃缄默无言,少焉,开口说道:“芸初乃囚牛看重之人,我与她尚算熟识。除了她,可还有其他方法?”
白苎望着他,摇了摇头。
顿了顿,赑屃叹息道:“那就带她去吧。”
白苎试探开口,“那……事成之后,须将她如何?”
“抹除记忆便好。”
白苎点点头,又说:“武安一事……”她正要再说,手中绳索一松,低叫一声“不好”,白苎立时飞奔到岩石之后。
芸初站立处已全无踪影!头顶清风涤荡,裹挟在风中的嚣张怪笑不男不女、沙嘎尖利。
“怎么办?”白苎回望赑屃。
赑屃唇角透出一丝莫名笑意,“恰好,我需回东海一趟。”他转身面对白苎,“事不宜迟,你即刻出发,去蓬莱旁边的小岛等我!”
风氏轻捷避走,半途笑道:“小丫头,你可欠我一条命,瞅准时机,老夫要讨回来的!”
“谁要你救!明明之前,要把我献给你主人当祭品!”
风氏戛然,“那么,就两清了!”
“集云镇的两条性命又怎么说?”
“嘁!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凭你,也妄想给他们做主?”
“你认了?”
“少废话,准备去哪儿?”
“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