赑屃沉默不语,半晌,又摇了摇头。
“可你的行为已清楚标示着,你属于哪一方了。”
二人穿越珊瑚海,踏足玉阶,碧潮阁大门应声而开。
缓缓拾级而上,赑屃慢道:“我不属于任何一方。我只是在想,二哥的主张如能与大哥的相结合,强军、富民,打开四海门路,东海就不会贫弱至斯。”
玳瑁点头,“可有具体的设想?”
赑屃顿了顿,说道:“芸芸众生为利违乡负俗,为利分道扬镳,亦可为利聚首,休戚与共。天界虽然强大,远非不可战胜。有道‘海纳百川’,吾等如能联通四海五湖水族,同心致富,发展民生,与妖魔两界互通有无,自然冲突消弭,欢喜和合。到那时,天界若仍妄想吞并四海,吾地臣民定然奋起反抗,其他各界也不会答应。”
“施教导民,上下和合,方能同一。东海若能足够强大,放眼平安时代,联络各界,你之倡议末必行不通……”
“士不可不弘毅,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孩儿早就知晓此举不合时宜,或许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总要有先行者,也必然会诞生一丝希望。”
玳瑁断然否决,“知易行难。今日谈此宏图,为时尚早。莫如专注眼下。”
眼下,天界妄想吞并,王上属意征伐,先前他有意扶持囚牛上位,允其对外开放一隅,以扩财源,也不过为了东海在适当时机具备财力得以整顿军需,抵御外敌,或者说,满足他开疆拓土的野心。
这句话,玳瑁人前人后,均不曾点破,现如今,亦无需点破。龙王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他放弃制衡之术,冷落囚牛,重新启用睚眦,态度已说明一切。
为时尚早,却不如说,为时已晚。
龙王敖璋统领东海一日,囚牛、睚眦,俱为手下棋子,翻转腾挪,跳不开执棋人的手心。举凡东海有识之士,人所共知。玳瑁身居高位,尤其明白这一道理。
赑屃欲取平衡之道,而忘了久不管东海诸事的敖璋,忽视了玳瑁的不二之心。
先前信誓旦旦,属实可笑。
想通这点,赑屃未免心灰意冷。
沉默间,二人已登上阁顶。
碧潮阁三重檐顶,澄净琉璃瓦下,每层外围涂绘蓝、绿、黄三色,形肖大明皇宫祭祀祈天之场域,细节之处,又呈现诸多不同。赑屃的碧潮阁显得小巧,因全由神力筑成,无须太多檐柱支撑,榫卯搭接只为美观。阁楼之上,窗牖洞开,景致开阔,适宜人居。
海水十分平静。
玳瑁观赏四围光景,休憩少时,开口道:“今日邀我前来,可有其他的事情要讲?”
赑屃略一迟疑,欠身行礼:“六界大战,孩儿尚且年轻,军需部分不曾涉及,末知王上派何人与冥界接头交涉?”
“那可多了……”玳瑁疑道,“你为何问及此事?”
赑屃沉默片刻,道:“最近发生的几件事,似与冥界有所关联,然,迷雾重重,理不清头绪。”
他作揖道:“恳请义父答疑。”
玳瑁打量赑屃,终究回道:“王上派目莲夫人总揽两界交涉事宜。着因目莲与十三阎殿相熟,方便以物换物,获取法宝,驰援东海。”
他偏首,眉峰拢起:“然则,夫人早已香消玉殒。纵然早前势力盘虬错节,许多年过去,业已土崩瓦解了。”
现任南海龙王曾有八个姊妹。老三目莲,系龙蛟混血,龙身斑驳,性善妒,较龙后云秋,先嫁予龙王敖璋,册封夫人,生睚眦,且助东海平定疆域军乱。惜情志不疏而引气机郁滞于心胸,寤生死胎,自此,香消玉碎矣。
俄而,有侍从门外求见。赑屃回神,解开珊瑚海禁制,放他进来。
那侍从叩禀:“殿下,西昆仑那位,持南海长公主亲手所书之请帖,到南海赴宴了。”
赑屃一时看不懂敖霜下的棋,“大婚在即,她走这一着,是何用意?”
玳瑁笑了,“担着师徒之名,于情于理,都要请一请啊!”
赑屃拧眉又问:“天界之主,可有什么反应?”
侍从为难低下头,“小的,再去探……”
“没这个必要,”玳瑁笑对赑屃说道,“没事。天帝、王上还没什么举动呢,我们急个什么劲儿啊,且观望观望吧!”
玳瑁似有所觉,笑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