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新入驻的清和殿短时间内就挂满了各种兵器戎甲,大堂、卧室、仓库,光是兵器架就多达十八个,书房的画卷描绘的是阵型图、兵器设计图、六界地形地势,书架上则摆满了兵法书籍、正史传奇、地理水文、风土人情。夜明珠温和的光芒洒在叠放整齐的一摞书上,不少兵法书册卷起了毛边,古拙的书案上,正摊着一册打开的竹简,串起竹片的是大荒中最牢固的夔牛筋,竟也快要断绝。
除此以外的陈设,精简至极。这不像住的地方,在外人看来,把它视为龙宫的兵器库亦是不为过的。
与囚牛执政理念不同,睚眦认可休养生息、否认清静无为,不意臣服天界,任人族鱼肉、忍气吞声。三百五十年前,说服臣民,发动战争,他至今不曾后悔。赑屃鼓励存在一丝犹豫的他迎合敖璋的理念,一步步走到权力的最高位。是的,最高位。龙王敖璋逐渐放权,袖手东海事务,有意在囚牛与睚眦二人之间选拔继承人,但囚牛主张清静无为,与当时形势不符,龙王以囚牛不爱政务为由,放任睚眦收拢权柄,监守东海。
他坐在王座之上,一时风光无两。
他爱好战争,运筹帷幄,但也深入前线,与士兵并肩作战,神勇无敌。回想过往,睚眦觉得,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低估了民意。东海穷兵黩武,臣民怨声载道,巨大的损失、悬殊的差距摧毁了民众的意志,两界之争迎来失败。
一切又将重来了。
睚眦倚靠椅子扶手,慵懒至极。他斜睨底下的玉石地面,想入非非。
重来的生命教会他更好地收敛并伪装自己。
战争劳民伤财,需师出有名,静候良机,赑屃这样建议,他们需暗里推动,磨刃以需——他点头赞同……其中的一部分。
前来表忠心的守将伏身在地,战战兢兢。
忠显校尉、镇抚司千户所金源。睚眦内心慨叹一声。
神、仙、妖、佛、人……不乏趋炎附势,投巧钻营之辈。身怀才能,德行虽有缺失,也能任用其所,只是,不能推心置腹,长期委以重任。想着,他旋转手指上的扳指,站起身来:“金源将军说笑了,四百多年前,各界大小纷争不断,您带领几丛小队人马,长期游走抗击,巧捷万端,睚眦怎会忘记您的名字。刚才,我只是在想,金源将军日程繁忙,怎么今日有空来我宫中?”
金源淌了一额头的汗。他已不再年轻了,须发花白,眼角长出了皱纹,听闻睚眦复生回了东海,又闻龙王小儿子螭吻身死的消息,他知道,东海的局面将再次迎来剧变。纷乱,意味着权力的更迭,意味着机会。他马不停蹄地从遥远的边疆赶回,匍匐在昔日暴君的脚下,试探心意,表明忠心。几番话下来,他心下愈发惴惴,身体的疲累,忐忑的心跳,叫他汗如雨下,呼吸凌乱。眼角余光瞥见暗红的衣摆从宝座上走下来,他的心跳方慢慢回归了原位。
“微臣所作不过微末小事,有劳殿下谬赞!殿下日理万机,竟能记住卑臣姓名,臣……不胜惶恐,”金源脸上笑出了褶子,他顿地叩首,而后说道,“风闻殿下复生,回了东海,微臣立时赶来谒见殿下,殿下身体安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