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蒙灰,指尖挂着蛛网,有蜘蛛在上面攀爬。
她们恶鬼,素来是很尊敬神明的。
她加紧了清洗的动作,推开佛像右后方的小木门。
小木门后面是一个不过一两米的地方,泥土潮湿,但是杂草却被铲除的很干净。
不过两三步的地方,有一个用小石头垒着的小池子。在茂密的几乎不留一丝缝隙的枝叶墙上,有一个明晃晃打破了的地方,那地方涌出一股清澈的水流。
钟荔婉掀开枝叶看了一眼,在那后面,可见一个水流湍急的瀑布。不过好在瀑布的方向并不对着他们,才能让这股“漏网”的水流流过来。
钟荔婉洗了洗手,盐杀的疼痛从指骨的伤口传来,清凉的水缓慢刺痛着她的伤口。
血污被清洗干净,渐渐显露出一条深深的血痕。
钟荔婉试着活动一下,随着手指的抓握,内侧指骨的伤口微微绽开,但是并不会有血留下来,只是会在伤口上的浅浅的附一层殷红。
钟荔婉又清洗了一下。水面做镜,她微微仰头,察看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伤口,那也是一条骇人的血痕,有可怖的鲜血顺着脖颈留下来,留下干涸的痕迹。
钟荔婉撕下一处裙边,在水里沾湿,透了透,拧干,擦拭着脖子。
那深深的勒痕似乎是肿了,手一碰,疼的只让人呲牙。
钟荔婉忍不住腹诽:这哪里是什么情人,分明是仇人。
钟荔婉小心翼翼的沿边擦拭,擦拭干净之后,透了透水,又抹了把脸,梳理了一下头发。
直到水面里的自己瞧着还有那么些人样之后,钟荔婉才站起身,回到寺庙去了。
她回去,先是诚心诚意的将佛像擦拭干净,才虔诚的叩拜三下。
钟荔婉双手合十,置于胸前,闭着眼,诚心诚意的祈祷:“愿神佛怜悯,保佑我无劫无难,顺利度过此世,得以飞升,追随莲身娘娘,拯救苍生。”
“弟子誓愿,不如红尘,以此道心,绝不退转。”
虔诚祈祷完,一回头,就见着谢恹正站在破庙门前,瞧着她。
他抱着手臂,也仰头看了眼佛像,随后问道:“倒是没想到钟二小姐还信神佛。”
钟荔婉心说,这可是上天入地,所有神佛的上司,谁能不尊信。
她笑了笑,模棱两可道:“算信吧,常和母亲去寺庙上香的,耳濡目染。”
然而,她又从他的话语里琢磨出了点不同的意味:“看样子九殿下好像是嗤之以鼻。”
听见钟荔婉这么说,谢恹笑了下:“谈不上嗤之以鼻,可能是我与神佛无缘,缺了点慧根。”
耳边响起翠花的声音,公事公办的声音里破天荒的听见些许同情:“唉,天煞孤星的反派命,从未受过命运厚待。如此这般,也实属正常。”
钟荔婉还没等说什么,就见着谢恹已经过来挑起木枝生火了:“这地方阴湿,毒虫多,要生些火来驱散。”
钟荔婉瞧着他生火的动作十分熟练。
谢恹自顾自的生火:“幼时我受了委屈便常常躲到这里来。父皇说是将我流放,可是派来的人一刻不停地监视我,和在宫里没区别。”
“天高皇帝远,久而久之就变成我在那些人手底下讨生活了。”谢恹像是想到了什么苦笑了下,他抬眸看向金身佛像,一双似容妃般潋滟多情的眸子此刻水雾朦朦,可是表情却又倔强的很:“我大抵是求过神佛的,可是好像没什么用。”
随着谢恹的动作,钟荔婉才发现,他那双手虽然修长漂亮,可是手背指节都有大小不等的疤痕。
隐隐有些痕迹,从他的袖口冒出头来。不用多说,钟荔婉都能感觉到谢恹恐怕受了不少的苦难。
谢恹收回目光,转而对上钟荔婉道:“初见的事是我不对,不该伤了你。”
“大家都传,父皇此次如此兴师动众的来渊渡是为了接我回去。也是因为这不靠谱的留言,七哥四哥才会对我动手。不知是不是该说他们傻,母妃当年的事情,恐怕就是下辈子,父皇也不会再见我了。权力之争,倒是误伤了你,是我对不住。”
钟荔婉心里一阵酸楚,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找点话来宽慰:“陛下是天子也是父亲,怎么会真的不见自己的孩子呢?”
“但愿如此,”谢恹道:“可是权力之争,又哪里会在乎血缘手足呢?便是凌淑和凌央两人血浓于水,平日也十分要好,可不还是痛下杀手,害了自己的手足么。”
钟荔婉想起也是一阵唏嘘:“是啊,那般要好的姐妹也会挥刀残害,可见人心。”
谢恹脸上的神色一变,他眸中的情绪复杂,可是掩盖在眼眶之中的热泪之下,像是狩猎的毒蛇让人不易察觉:“哦?钟二小姐,你也是这么觉得的?”
钟荔婉在谢恹放置的木棍中挑了一根,挑了挑地上的火,不甚在意道:“是啊。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毕竟人与人总不同。而且我相信,陛下感怀,必然会带你回京的。”
谢恹转动着木棍,眼眸映着燃烧的熊熊烈火:“是么,那就借钟二小姐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