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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入魔门水云天,谢逸从未对我有过邪猥之意,更不可能想要同我双修!虽然我同他见面不多,但任何时候谢逸身为魔尊都持有良好的定力与风骨。
梅宵皱眉:
“师弟你切莫激动。昨日你得我功法传渡,如今身体还未适应……”
我体内真气冲撞得厉害,忍着和他厮杀的冲动。
但我没忍住,提起真气,一掌朝他胸口打去。
我出手极狠,于梅宵而言又是猝不及防。
他硬生生接下之后,身形虽岿然不动,却在片刻后,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血线。
体内魔息横冲直撞,我简直杀红了眼——梅宵害我根基尽废,我不如就这样送他归西!
喘息之际我暗自狐疑,今天的梅宵,莫名很脆弱。
但见他轻轻揩去血迹,身形蓦地凭空消失,接着我后心传来闷痛,挨了重重一指。
他将我周身穴道锁了。
余光里,我见他吃了我一掌之后也并不轻快,只能在椅上打坐调息。
梅宵今日脆弱的程度,甚至让我怀疑他是不是装的。我骗他真心,他便来骗我同情。
正在这时,有魔修叩门道:
“……大师兄!青城双侠闯入桃花榭禁制,如今在会客堂气势汹汹,指名道姓要见大师兄。”
“好像是来讨人的,说他们的小师妹在大师兄手上!”
梅宵这才睁开眼,“双侠?”
“是啊!青城山白云观原有三侠,风南,文笙,与宋遥。只是宋三侠……”
不错,宋三侠就是我。
我已经‘失踪’两月有余了。
梅宵的痛楚似乎缓解了一些,他起身施法,掩去我的面容,命人找了个轮椅,将我推去会客堂。
“你一定很想见见你旧时的师哥。”梅宵俯身看着我,“但师弟你不妨猜一猜,他们想不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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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庭桃花经年累月受魔息灌养,九月而开,旖旎芬芳,一派明和之景。
会客堂内却气氛肃杀,剑意弥漫,杀气腾腾。
修道之人当戒贪戒杀,但我的两位师哥今日来找梅宵兴师问罪,明显是把这些大戒抛诸脑后了。
梅宵推着我姗姗来迟。
二师哥原本就等得不耐烦,关乎性命的事,这魔头如此气定神闲,显然是不把人命当回事。梅宵喊人来斟茶,不巧,茶还是二师兄最厌恶的那一款露水龙须茶——每次他犯了错,师尊一边啜饮这茶,一边打他戒板。
二师兄闻到这味儿就够了:
“狂徒!还我师妹!”二师哥文笙当即并起两指,狠狠指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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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宵不和他争执,一脸温和道:
“上回,张真人邀我到青城山一叙,特赠此茶。文道长有话好说,何必动怒。”
大师哥风南还保有理智,
“玉面修罗梅子阑。久仰。”大师哥声音沉稳,但听得出是在压制着怒火,“都道你梅宵虽身在魔门,但行事作风还算端正。今日我兄弟二人,正是为师妹小白兰而来。她人在何处?”
梅宵顿了片刻才开口,言语里抱有几分歉意:
“二位请先坐。风道长,此番确实是我水云天管教不严,不过我已替师尊清理门户。”
他让人把段冯虚的尸首抬了上来。
二师哥俯身,掀开白麻,探了腕、颈两处脉息,见人的确死透了。
“至于令妹。本座的师妹玉篱正全力医治。她中了水云天的淫毒,不好舟车劳顿,只能在桃花榭解毒。”梅宵娓娓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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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毒?!”两位师哥听到此话,脸色更是铁青。
大师哥风南有些不齿于开口:“既是淫毒,如何解得?”
二师哥又气又惊,眼中隐有水光:
“姓梅的、小白兰人在何处?”他情绪激动,“我三弟已经下落不明两月有余,也是在你魔门界内失去了踪迹,如今,你又掳走我小师妹!”
“哦?”梅宵找到了破绽,“那你怎么不先找一找你三弟?”
“难不成,是料定你三弟绝无生还之可能?”
堂中刹那间静下来。
大师哥风南斜他一眼,交换了一个我看不懂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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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二师哥重新捡回话头,“我三弟姿容秀丽,又天资过人,修为甚高!落入魔门手中,必定被尔等摄灵夺魂,拿来做炉鼎了!”
大师哥风南补充:
“青城山上下已为三弟在长生祠立了灵位。师尊更是悲痛闭关。只是师妹小白兰不信师哥惨遭毒手,一意孤行出来寻找,才又落入魔窟!”
梅宵谑笑了两声。转头看向我:
“你师弟宋道长,我见过几次,的确仙姿道骨,出尘绝艳。因此我仿他容貌,做了个傀儡,为双修炉鼎之用。”他轻轻点着手指,我的轮椅便动起来,驶向我两位昔日的师哥。
“二位且帮我看看,像是不像。”梅宵笑意渐深。
文笙二师哥今日本就很激动,听梅宵激他,更是气得双唇发抖。见我似乎的确和他的‘三弟’有些神似,又想到眼前这‘傀儡’已被魔头采补多时,心里估计是大为恶心,当即拔剑出鞘。想将我刺出个窟窿用以泄愤。
一凛寒凉的刃光,晃得我两眼发痛。
——二师哥,是我!!
然而我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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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宵见他真的要动手,顷刻从座上腾空而起,他飞身而至剑不出鞘便有一股无形的烈风。我感到压力自身后陡然袭来,只见我两位师哥被这烈风逼得持剑格挡。三人在堂中过起招来。便在这波动不定的剑意与魔息交汇当中,我竟然莫名冲破了梅宵对我穴道的禁锢!
我双足一点,从轮椅上飞身而起。
今日的我,很是轻盈。一招梯云纵使得不费半点功夫。
我暗自运气,一掌打入他们缠斗的真气之内。
堂中一芒红光乍现,难舍难分的三人被迫都撤了手。
——我竟以一人之力,逼停了三人!
不禁暗中大吃一惊,我的功法竟有如此进益,难不成是得益于昨夜……
待我们彼此都重新站定了,两位师哥缓缓稳住呼吸,看到我时,两人身形俱是蓦然一僵。
“……三弟?!”他二人异口同声,惊愕道。
我的真实容貌已经显现出来,然而风南和文笙两位师哥见我还活着,脸上并无半分惊喜。
比起惊喜,不如说是惊吓。
只是须臾,他二人又恢复了喜极而泣的神态,冲将过来抓住我肩膀摇晃:
“三弟!你居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察觉到我已失去了金丹,周身魔息大盛,他们二人也无甚讶异,只是问;
“你知不知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我半侧回头,看了一眼梅宵,淡淡地开口:“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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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喊梅宵借一步说话。
四里无人,我问他:
“听闻谢逸在两个月前四处搜寻炉鼎。你为他找过许多。”
“其中包括我么。”
也许是问题过于尖锐,梅宵不作一言,沉默以对。
良久,他才点头:
“原本并不包括,后来阴差阳错。”
我忍住一切情绪,心道只是心平气和求一个真相:
“那当初你是想同我双修,中和魔息?”
梅宵失笑,“当初,是的。”
我转身离开前,梅宵又开口叫住我:
“宋遥,不管你信不信。”
我没有回头,只听得他在我身后道:
“毒不是我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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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尽于此,多说无益。两位师哥既发现了我的踪迹,我理该同他们一道回青城山。临行时,我决定再去看望师妹小白兰。
经过白日的闹剧,我的身份秘密在桃花榭不胫而走,玉篱见到我时,语气也多了几分尊重。
我进到师妹所在的居室时,玉篱正在以水点符,种入她穴道,为她治伤。玉篱手法实在是行云流水般的娴熟,显然是格外通晓符篆一道。
这让我不禁联想起典籍有述:
生死魔符,以水化成,种入穴道……
也就是说只要有了生死魔符,又会种符,不管符是不是那人自己所制,都可以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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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篱在这时开口,打断我的思绪:
“师尊早已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原想以小白兰为药引,命大师兄给她暗中下生死魔符。但大师兄知道我对她有情,便找到我,将符交给了我。”
“他说,‘师妹,师命在上,遵是不遵,为兄便交由你决定了。’我得知此事,恨极了那老魔头,冲动之下找到他房中理论。”
“我理论数次,都是无果而归。又一次我竟同他争执起来,大打出手,恨不得当场碾碎他灵盖。然而我终究功法不济,若不是大师兄及时赶到,恐怕我要被那老魔头一掌打死。”
“我是夤夜悄然潜入老魔头的房中,大师兄则是闻声堂堂正正赶来。因此门中上下也有流言,说是大师兄同师尊早有争执。以至于后来大师兄为你医好了生死魔符的毒,老魔头大怒之下又同他大打出手,同门便都认为是大师兄欺师罔上,已经违逆多次了。”
我诧异地打断她:
“是他医好的我?!”
玉篱点头。
“那他为何下毒?!”我简直不解,“是谁下的毒?”
这次,玉篱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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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山之前,两位师哥确认小白兰的确不能远行。无奈只能让她留在桃花榭先治伤。
我隐匿身上魔息,声称自己重伤在身,道心尽毁,很是柔弱。他们闻言将信将疑探了探得我脉息,的确道心尽毁,灵根尽废,大略是毫无自保能力了。二人便赁了马车让我乘坐,他们则骑马伴行。
天水一碧,清风习习。
我挑帘看向车外风景。
这不是回青城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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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我掀开车帘,佯作天真,似从前那般亲切地唤他们。
毕竟我们一起长大,从前我绝不曾想过这样的师哥会算计我。
他们二人徐徐勒马停住,周遭静得诡异。
“宋遥,你叛出师门,同魔门苟合。”大师哥正义凛然的声音响起,“师尊年事已高,被你这孽徒气得伤了根本,如今闭关。今日你交出掌教信物,我们便依然以兄弟待你。”
我看他二人脸上没有半点玩笑之意,便试探道:“师尊授我掌门人信物,是让我下山寻得破镜功法。若我寻得,便由我承继师尊衣钵……”
不待我说完,二师哥已拔剑出鞘:
“什么师尊亲授信物,你怕不是偷盗了信物!速速交出来,否则,我们兄弟便要替师尊清理门户了!”
“我不能交。”我语意坚决,很快激惹得两位师哥已经摆好了松山剑法的起手式。
多么讽刺,这剑法是青城山的绝学,从前我们一道修习,三人成阵。
为寻找破镜功法一事,还在师尊面前三人互相谦让,最后师尊却决意让我去,只道此去凶险。两位师哥还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务必小心。兰陵、汝南多魔修,他们握住我的手要我好自珍重。
“师哥。”我冷声唤他,“二位师哥真要如此么。”
我正暗自运气,打算同他们大打出手了。以我今日觉醒之力,两位师哥是绝无胜算的。
却不料一个黑影先我一步飞掠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二人打昏过去。
极强的魔息笼罩而至,路边碧水为之一荡,激起涟漪阵阵,粼粼不定。
看清了来人,我忍不住一哂,“想必,不是偶遇。”
梅宵一笑:
“巧了,真是偶遇。”
“小师弟,我修的是无情道。你我不过睡过一回,怎么可能就因为此事,我便特意追你追了十五里地。”
梅宵把玩着马鞭,漫不经心说。
我不由笑了:“说得也是。”
不过真的很巧,他也去青城山办事。我们拖着两个昏迷之人,一路竟然都无话可说。
他一直送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