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咣当”马车行走在官路上,我禁不住好奇地掀开帘子,抻着脖子往外头张望。
“格格,小心着凉!”丫头春桃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恨不得立马把我按回座位上好好坐着。
我悻悻地哦了一声,重新坐回马车里,却始终惦记着刚才看到的冰糖葫芦和糖画儿糖人儿。好像还闻到了烤红薯和腊肉的香气……是啊,我才反应过来,再过一阵子不就过年了么!想到这儿,我又按捺不住地激动起来。
烟花,爆竹,饺子,还有一段时间看不到的春晚……我的心早已不在这里了,飞到了除夕热热闹闹的那个夜晚。
春桃看我如坐针毡,一脸傻笑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格格,您又想起什么了?您就好好歇一会儿吧,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围场了,到时候没力气狩猎怎么行呢?”
“真的!”我猛地站起来,却忘了这是在马车里,我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马车顶上,好疼呀!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春桃慌忙替我揉着脑袋,她又急又气地笑话我:“格格呀,您就饶了奴婢吧,若是您还没到围场就伤了,老爷少爷还不得给奴婢板子吃!”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解释:“只是听说马上就可以打猎了,有些激动罢了,不打紧,不打紧……”
春桃有些无奈地看着我:“格格,今日到了须得拾掇一番,怎么也得赶明儿才能打猎呀!您听我的,好生歇歇,别再胡思乱想了!”
我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只得应下了春桃,半闭着眼,靠着软垫打了个盹。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好像有人在推我的肩膀,还有人在叫我名字,那个人还在拍我的脸……
“怎么了!”我一下子睁开眼,瞪着眼看着面前那个人,不是春桃还能是谁?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春桃神色匆忙,刚想开口说话,马车外就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格格,格格醒了吗?快,宫中的人来了!”
我顿时清醒过来,那是另一个丫头春云在说话,宫里的人是什么意思?现在到哪了?我满脑子问号,一脸疑惑地看向春桃。
“……格格,”春桃终于插上话:“您快些起来,奴婢替您收拾收拾。”她压低声音凑过来说:“现下早已到了围场,您又足足睡了半个时辰,老爷吩咐不要打扰你,可是……”她顿了顿,接着说:“皇上带着众阿哥,说是要在行宫设宴!这您须得到场呀,所以,您还是紧着些吧。”
我一骨碌爬起来,哪还顾得上什么风度,这可是大场面,我连同学聚会都没去过几次,更别提这种大规模的宴会了!
我既紧张又兴奋,连连催着春桃给我梳妆打扮。辫子拆了重新编起来,再绕几圈盘到头顶……衣服也得按规矩选了,再簪上几朵银花儿……一通折腾下来,不光春桃直喘气,连我都累的够呛。不得不说,这古代人穿衣服就是麻烦啊,不像在现代,作为一个要上早课的人,哪有时间打扮?梳头洗脸换衣服,只消十分钟就够了!
“好了,格格您瞧瞧。”我正出神,突然听见春桃唤我,连忙看向镜中的自己——嗬!好一位水灵的小姐!大眼睛,高鼻梁,白皮肤,樱桃小口……我知道自己底子好,却没想到打扮起来这么出挑。我直愣愣地瞧了足足有一分钟,春桃捂着嘴在后面笑:“格格真是美若天仙,只是现在还请您移步行宫,参加宴会。”
我脸红了,作势要拧她的嘴。这丫头笑着躲开了,我也不再和她闹,穿上花盆底,兴冲冲地下了马车,就往不远处的行宫跑去。
“格格等等奴婢!”春桃被我远远甩在后面,她哪能追的上我?我玩心大起,哈哈笑着,脚底下的步子更快了。
行宫设在围场附近低洼处,因为前些日子东北下了大雪,现在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是仍有些积水没来得及清理。
我看到了红绿色的栏杆,知道那就是行宫,心脏在我的胸腔里砰砰直跳,我一口气跑到了行宫前的长台阶处。
这长台阶是真的长,这坡坎上已结了冰,稍不留神,可能就会滑倒,我嘴角抽了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花盆底。
三三两两的官家格格正扶着奴婢的手,款款往下走着,我环视一圈,才发现春桃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有些尴尬,居然忘了礼仪这茬,但是现在四面八方的格格们多多少少都在看我——毕竟我这个年府格格可是因为大病一场后性格大变,居然凭一己之力打跑了野狗,这件奇闻在京城已经传开了,我也成功成为了备受关注的女主角。
算了,我摇摇头,轻轻提起旗袍的下摆,尽量优雅地走下台阶。这台阶是真滑呀,我踩着花盆底,还得保持平衡,天知道我会不会摔上一跤,如果真是这样儿,那我可是没脸见人了……我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等等春桃的!
旁边的姑娘们发出一阵惊叹,还有些人佩服地看着我——她们连平地都得叫丫头扶着,更别说这种陡峭的坡坎了。我莫名有些自豪,昂头挺胸地从她们面前走过去,眼睛也不看下面也不看旁边,只是盯着前方——有范儿!
我心里窃喜,我这形态放到古代,也能算个模特级别了吧!
偏偏就在我快要走完这些台阶的时候,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突然从一旁猛地推了我一把!
我猝不及防,脚底一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是谁,就打了两个晃跌跌撞撞地扑了下去。
“哎哟!”我一下子跌坐在了行宫门口,真疼!我尾椎骨痛得要命,我猜如果不是屁股着地而是脑袋着地,我这会儿大概已经进ICU了……我揉着屁股呲牙咧嘴地站起来,嘴里碎碎念着:“是哪个家伙推了我一把,呵呵,最好别让我找到你……”
“噗!”不知道谁笑了一声,我愤恨地抬起头:“你再笑!”
……
天呀!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概十多个男人站在我面前正在交谈,大的二十来岁,小的不过十岁出头,都身着金蟒服,腰上不是佩剑就是佩玉,个个气度不凡,贵气浑然天成……
我使劲揉揉眼睛,难道说这一下不仅把屁股摔坏了,连眼睛也摔坏了吗?都出现幻觉了……我嘟囔着,转身想走。
“蓁蓁!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完颜沁华一脸喜色地跑过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兆佳余婳。
“沁华?兆佳姐姐!”我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挽住了她们的手:“太好了,你们都来了!”
兆佳余婳刚想说什么,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却是惊得连忙俯下身去:“请各位爷的安!”
我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沁华赶紧也跟着行礼请安,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要炸了一般。这么说,那些人是……是阿哥?!不是幻觉!
“给各位爷请安——”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弯腰,请安行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些个阿哥们却是一怔。
“……起吧!”不知哪个阿哥说了一声,我们仨才缓缓地站起身来,我仍是垂着眼,双腿都在打颤。
兆佳余婳不愿多做停留,拉着我和沁华道了告退,便匆匆进了行宫。
这一场宴会我根本无心去看,连最喜欢的食物也没吃几口,心里一直在想下午出的丑……唉!估计这会儿又得在那些格格之间传开了,怎么偏生什么事儿都挨在我头上呀……
宴会进行到一半,我实在觉得闷得慌,便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刚一出门,我就疯跑起来,风刮在我脸上,冻的我脸颊生疼,我却觉得很舒服。七拐八拐,我跑到湖心亭中,湖水已全结了冰,我双手撑在栏杆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唉!”我又叹了一口气,坐下来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揪了一枝柳条拿在手上把玩着,又想起了下午的那一群阿哥……
那些历史学家如果知道我亲眼见到了这么多有名的人物,进了康熙的行宫,还在里头吃了饭……呵呵,他们大概会羡慕死吧!到时候我回了现代,就写一本书,叫作《清宫观察笔记》,肯定特火,说不定还能卖版权,然后我就发了!再用赚的钱买一栋大别墅,和爸爸过上好日子……
我越想越乐呵,心情也好了很多,嘴里哼起了歌,好不自在。
“都可以随便的,你说的我都愿意去,小火车摆动的旋律……都可以是真的,你说的我都会相信,因为我完全信任你……”
“哈!四哥,十三哥,你们看,我就知道会是这个丫头!”
一阵大笑打断了我的歌声,我气得想骂人!今天是什么日子,水逆日吗?这个人又是谁,怎么和完颜沁华一个德行!
我怒气冲冲地一扭头,几乎是恶狠狠地盯住了那个人……
那个人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副表情,他直接愣在了原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也都愣住了。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凶神恶煞,气呼呼地朝他吼:“你什么素质呀,没看到我正在思考吗?打断了人的灵感思路,相当于断了人的财路!我的损失,你赔得起吗?!”
湖心亭静默了,除了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喂,小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对我无礼……”那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突然笑了。
我管你是谁!我简直想照着他的鼻梁来一拳。可是,我再一仔细打量……这三个人怎么穿得这么贵气,好像在哪见过——
“老十四,行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呵斥,这声音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金蟒服,黑皂靴,四哥,十三哥,老十四……
“啊!”我大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却忘了自己已身在湖心亭栏杆旁,就惯性的这么一倒,我直接从栏杆上仰了过去——
“扑通”一声,我就这么一屁股坐在了冰上。
……我呆呆地看着亭中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天!我在心里哀嚎一声,我可怜的屁股呀!今天晚上一定得抹点药,说不定都肿了……
那个人放声大笑,我才注意到他朝我还伸着手,刚才似乎是想拉住我,他笑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我再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就真是傻瓜笨蛋了。我欲哭无泪,顾不得自己还在冰上,冲着他们就一股脑地拜了下去:“臣女见过四爷,十三爷,十四爷!方才失礼,还请几位爷……恕罪……”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如果不恕呢,那我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不成……
“嗯,起吧。”那个声音淡淡的在后头响起,他的眸中好像多了丝趣味。而十四早已翻过栏杆,一把将我拽了起来:“你是哪家的?今儿个下午碰上你,就觉着你这丫头稀奇,不太像是那些其他的格格!”
我哈哈干笑两声,想挣脱开他的手,只可惜他的劲儿太大,烙铁似的攥得我手腕生疼,只得如实回了:“回十四爷,我是正白旗年家的。”
“喔!”十四颇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你是汉人?父亲是湖广巡抚年遐龄?”
“是。”我有些不耐烦,这个小鬼也不过十五六岁,哪来的这么多问题?我用力挣开他的手,退到岸上恭敬地垂着头。
十四几步追上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这眼神让我浑身不自在。“你倒是特别!”他盯着我看,似乎想把我看出个窟窿来。
“有什么特别的?”我憋着一股气,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我和旁人一样也是有鼻子有眼的,十四爷莫不是觉得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哈哈!”十四又大笑起来,树上的鸟儿都吓得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十四弟,走吧!”另一个和他差不多大,温文尔雅的男子从一旁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再不回去皇阿玛该催了!”我看着他的气度应该是十三阿哥,那么再往后的那位就是……
我悄悄地向他们身后看去,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冷若冰霜的黑眸!
我心下一惊,看来这位二十出头的贝勒爷就是大名鼎鼎的四阿哥,未来的雍正帝没错了。他往那一站,周身的气度就足够资格当皇帝了。
正出神想着,四阿哥缓缓踱步到我面前,他身姿挺拔如松,眉目也好看得不像话,只是眉眼间透着冷淡的气息。他的影子笼罩在我身上,我吓得慌忙垂下眼帘,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年羹尧的妹妹?”他淡淡地问。
“是,正是小女。”我的脑袋快埋到衣服里去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他摩挲着玉扳指,沉默了半晌,又开口问:“名字?”
我有些吃惊地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