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秘境之中的异象,也是他们破局的关键点。典生铜身上不断恶化的桃花恶诅,也成为不断逼近的倒计时,要尽快弄明白秘境中发生了什么,与浣衣女接触是最便捷的方法。
秘境中无岁月,在典生铜的感知中,约摸一刻钟过后,他们来到女子浣衣的溪边。
方才,他们已摸索出此秘境的规则二:不准许改换面容。哪怕是往身上大面积涂抹泥浆,都会迅速掉色。所以他们只能换了身灰扑扑的常服。
不过,这也算是个好消息,毕竟他们的脸倒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而哪怕是秘境的缔造者,也要遵守秘境中的守则,至少不会存在有人在秘境中以假面制造阴谋的情况。
在外来者的记忆中,他们更换衣装,只花费了极短暂的时间。可抬眼望向溪边的天空,已是一片红澄澄的火海,傍晚时分的火烧云穿透浓雾,把绚烂的色彩印在秘境西边的天空。秘境中的昼夜极速流逝了。
妇人还在洗衣,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典生铜感到一阵轻微的凉风拂过面颊。
隔着一段距离,纪漆灰开口道:“夫人好,我们二人是远途而来的旅人,因为迷雾失了方向,误入这里。请问夫人,此地可有名字,位于哪一洲,哪一城?”
除了河水哗哗声、翻动衣物的细碎声音,周遭十分安静。纪漆灰说话后,洗衣的动静也消失了,典生铜以余光不露声色一瞥,发现洗衣女子仰起脸,回答问题的同时,旁边那个红雾人捣衣的动作也停止了,似是在认真倾听。
浣衣女不假思索说:“看二位的服饰,我想也是外面来的郎君...我们居住在弯刀坳,离此处不远,前头看得到炊烟的地方,就是了。”
“勿怪小女子多言,弯刀坳已然许久不曾有过来客...乍见两位客人,难免惊讶不已。弯刀坳的居民,世世代代不曾离开浓雾的范畴,若问我外头有哪些洲郡、城邦,秋晦亦是不知啊。”
秋晦,想必是这妇女的名字。
纪漆灰听后,点点头,答:“既是如此,看来我们想要离开浓雾,也很难了。多谢秋夫人解惑,请问我们可否前往弯刀坳暂住两日,以便寻找归返之法。”
秋晦欢快地笑着,说道:“好啊,那就一言为定。两位郎君可以尽情在弯刀坳游玩,不是我自夸,许多外来人进了咱村寨,就再也不想离开了呢...弯刀族人没有珠宝玉斛,美酒就是流淌的金子...歌声汇成嘹亮的海,唱与树下的阿妈听...”
太阳、月亮、阿妈酒,以及悠扬婉转的歌,似乎构成了弯刀坳的一切。
秋晦背起背篓和那个面目青白的婴孩,红雾人坠在队伍的最后,领着两个外人回到了弯刀坳。
她行进的方向上,雾气逐次散开。很快,就看见无数高低错落的木制吊脚楼,坐落在山坡上,脚下的道路铺上了鹅卵石,秋晦一边行走,一边唱歌,很快便有无数的女声与她相和。
天上的太阳清晰起来。雾气似乎环绕着弯刀坳的人们建立的村寨存在,橙红炽烈的夕阳在西边山头上发着威严的光线,典生铜不过多看了几眼,就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四肢酥软。
纪漆灰注意到他脚步踉跄,顿足落下半步,不经意似的伸手揽住他肩膀,低声说:“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典生铜小幅度摇头,轻声回道:“很多唱歌的声音,甚至秋夫人唱的过程中,有些楼上的窗户被从里打开了,但我并没有看见人影...”
纪漆灰眉心几不可见地皱起,很快又意识到,强行舒展开:“典兄,我想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些东西,我都没有看到。”
典生铜按住太阳穴:“我不明白,纪兄...这是什么意思?”
纪漆灰:“我看见街上时不时有行人经过,那些吊脚楼里,也可以看见明显的居民活动痕迹。秋夫人的孩子,在我看来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并没有什么淤青斑点。秋夫人同行的那位捣衣人...我看到的也是一名中年妇女,不是什么怪异的红雾。”
典生铜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想:“怎么会?难道有问题的并不是弯刀坳,而是自己吗?”
他目光漫无目的地看向空空如也的街道,仿佛有数双脚从其上经过,鹅卵石轱辘作响;天边的日头红得像一个饱满的熟柿,成熟得像是即将要滴落,打开透亮晶莹的外皮,流下浠沥沥的滚烫内里。他恍惚看见夕阳变成了一只燃烧的瞳孔,巨大的红色瞳仁与他对视,几乎将他淹没。
忽然,瞳孔缓慢地被眼皮合上,只余一线。典生铜冷汗涔涔地醒来,鼓膜中回荡着自己迅速的心跳声。纪漆灰几乎把他抱在怀中,满脸肃然,他的袖边被挽到胸口以上,桃花纹恶诅绽放出妖艳的红,从花瓣边缘慢慢滴下鲜血,纪漆灰用一根坚韧无比的绳索将他的手臂根部捆缚住,施以咒法,极力阻止恶诅的蔓延。
见他醒转,纪漆灰面色凝重说:“典兄...你病了。”
典生铜闭目一瞬,咬紧牙关,说:“是,我病了。”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所见或许受到了某种影响,产生偏差。纪漆灰看见的景象,可能才是真实的。
傀儡们藏身他的里衣暗袋中,担忧地小声说:“爸爸...”
典生铜隔着衣物,摸了摸它们以示安抚。
秋晦看见他们落后,也背着背篓走过来,满目担忧地说:“啊哟,客人,您这是沾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带进弯刀坳了。不过放心,日公是斩杀灭却一切妖邪孽物的存在,多烤烤太阳光,什么灾病都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