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松松用一蛇形银簪高挽在脑后,鬓边几缕碎发不听话地跳脱出来,虚虚遮掩眉目。她没去管,懒懒地侧卧着,用右手去绕那些短短的发丝,面未敷粉,却自带一分娇艳的桃红,蛾眉如勾画,下唇为贝齿轻咬,显出些丹砂般的朱色。
她轻笑,连声音,也是酥酥地挠着人的耳朵,即使坏话也带上三分好声好气:“两位仙君好大的气性,妾身不过稍稍送些见面礼,竟直接拂了妾身的好意。唉,真是不解风情的男子。”
这人好生奇怪,斜倚在一株榕树的树枝上。柔媚酥软的声音落入树下女子的耳中,却使她好似耳边被小蛇的信子舔了一下,蓦地浑身一缩,壮着胆子道:“你、你在树上装神弄鬼什么?你是胡屠户私下养的那个外室吧,我们可都听仙君说了,你是个不务正道的邪修,是什么…合欢宗!你你你可不要打我们的主意,仙君可留下了一只傀儡守护此地。”
妙欲合欢女修从枝叶掩映间伸手一拨,露出那张勾魂摄魄的桃花面:“你就是那个姓吴的秀才家里的小寡妇?之前在仙君面前不是胆子很大吗,这会怎的连舌头都理不顺了。”
合欢女修笑着坐起来,两条小腿在树枝下头一晃一晃:“我们合欢宗…可不是什么邪修。只是这世间,人情世故错综复杂,真正心外无物闷头修行的高人又有几何。唉,真想去做个自由自在的散修,不用管那些作孽同门的死活,天天追在别人的后头做脏活。”
吴家寡妇看她从树上改躺为坐,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这里原来是胡屠户藏匿小情儿的小院,此时,八里村一半多的村民都聚集在这处。傀大巡视这里之后,把他们都揪了出来,练兵似的排排站,谁抬脚想溜走,傀儡黑洞洞的双眼就看向那边,于是便没人敢走了。
吴寡妇看向傀大,那肖人却不是人的形象,心中害怕得小腿肚都要抽抽了。虽然之前的两位仙人也邪佞不似正道,这傀儡的心智却如同稚子,只晓得执行主人的指令,除此之外的行动,都透出股笨笨呆呆的味道。
傀大伸手,小心翼翼地推推吴寡妇:“该你了,下…下黑棋。”
“好。”吴寡妇咬唇道,用碎煤块在地上以白色粉块划出的“井”字格里点下一个黑点。她也是发现了傀大的智力不高这一点,试图像哄小孩一样和他拉进距离,看看能不能哄得这个傀儡放她离开。傀大确实很喜欢和她玩游戏,可惜,一旦触碰到看守命令的底线,傀大的举止就会变得冰冷起来,仿佛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杀戮法器。
“一、二、三…”傀大认真地数了半天,细细想过,沮丧道:“三子连成线,你又赢了。”
没法逃出去,吴寡妇并不想搭理傀大,却听见树上的合欢女修又咯咯直笑:“说你聪明,你竟把心思系在个傀儡身上;说你谨慎,我看你又胆大得很,什么人的造物都敢招惹。”
说着咳嗽两声,女修想起阵破时自己喷出的那口血,不禁惋惜:“不想,这两人比看上去有手段得多…咳、咳,虽然妾身也没想过要将他们长困在阵中,这么快就破阵而出,也没能拖延多少时间。罢了,罢了…”
女修随意地一挥手臂,单手捏决,随即乌云翻涌,瞬时遮挡了晴朗的天空:“便让我,再来助他一程…”
冷。阴冷。天气的变化迅捷无比,过了几息,吴寡妇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颤抖,上下齿列咯咯摩擦着。
“这是怎么了…”吴寡妇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试图温暖自己。忽然发现傀大霍地站了起来,双手合力,直将院前一棵长势葱郁的小树连根拔出土!
禁锢法阵中,铁链相撞的哐啷声响频频传出,吴寡妇扭头一看,险些没吓得魄散,那具女尸竟然大半个身子脱离了法阵,正口流涎水地将厉鬼的爪子跃跃欲试地伸向半死不活的胡屠户!
“啊啊啊!”
吴寡妇尖声大叫,村民瑟瑟发抖,傀大提起小树,向阵中横扫,生生将女尸和活人隔开!
“保护…”傀大口中念道,一刻不停,马上抱着小树奔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