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鹞眼中浮现担忧,难得主动表达想法,“这里没有适合九殿下的弓箭,殿下最好等下一次上课再尝试张弓射靶。”
“对对对!”完颜磊点头,“我明天将从前用弓箭带进宫来,殿下先试一试手感,能顺畅的拉弓,射箭才有把握。”
陈飞达经过提醒,热切的心稍微冷却,尴尬的笑了笑,“没错,臣有失考虑,殿下见谅。”
九皇子从未尝试过射箭,别说瞄准,只是令羽箭直挺的射至远处都很困难,相比众人超常发挥,吸引众多执勤的禁卫前来看热闹的动静,落差未免太大。
不仅容易令九殿下丢人,委实也是打击九皇子学习射箭的积极性。
陈飞达心中愧疚,又夹起嗓子,如同哄小孩似的道,“殿下何时空闲,尽管遣人去羽林卫唤我,我陪殿下练几日基本功,这样下次上课的时候,殿下就能练习射靶......”
秦琢耐心尽失,漫不经心的道,“哪有这么麻烦?”
他拽走风鹞的弓,顺畅拉开,瞄准百米外的稻草人,“箭!”
“殿下?”陈飞达瞬间惊出满身的冷汗,他来不及感叹九皇子古怪的蛮力,急忙道,“快、快快放下!您这样容易拉伤!”
完颜磊也是本能的抬手,想要阻止九皇子危险的动作,然而却不敢轻易触碰九皇子,怕令九皇子伤上加伤,
只能笨拙的给陈飞达捧哏,“殿下听夫子的话,拉伤手臂会疼很久,到时候不能握笔,冯夫子的课都要耽误!”
魏小郎快步走过来,本想劝九皇子别胡闹,听见完颜磊的话,他却若有所思的看向完颜磊的脊背——那里悬挂着完颜磊一石二斗的重弓。
贸然拉弓射箭,付出的代价是当众丢人和无法握笔,只能耽误冯夫子的课。
魏小郎的目光缓慢移动至九皇子坚毅的侧脸,若有所思的琢磨,难道九皇子真开窍了?
这几日不仅得到冯夫子的夸赞,又想出这样天衣无缝的绝妙主意。
要不然,等一会,他也试一试重弓?
最终能不能理直气壮的向冯夫子请假不重要,他主要是想要做个合群的人。
风鹞骤然握紧空无的拳头,难以相信九皇子能轻易夺走他的弓,表情崩坏的抽出羽箭奉上。
哪怕射不准,总比始终维持拉弓的姿势强。
秦琢接过箭,按照先前几人的习惯,瞄准相隔百米的稻草人,缓慢调整角度,猛地松手。
羽箭飞驰而去,擦着百米稻草人的脸侧飞过,越过百步稻草人,执着奔向距离二百米的稻草人,然后擦着二百米稻草人的肩膀,来到二百五十米稻草人的脚尖。
靶场万籁俱寂,只有九皇子的自言自语,“差一点。”
魏小郎按住抖动的脸皮,呐呐道,“没差啊,射中脚指甲难道不算中箭?”
陈飞达捂住胸膛,语无伦次的道,“不是,你们,刚才是谁告诉我,九殿下这次第一次射箭?”
完颜磊疯狂揉眼睛,忍着酸痛道,“这真是九殿下第一次射箭!除非他偷请另外的夫子。”
陈飞达不假思索的道,“我宁愿相信九皇子嫌弃我,另请夫子偷学。”
秦琢嫌他们聒噪,故意往旁边挪几步,伸手,“再来箭。”
风鹞彻底失去表情,颤抖的举起第二支箭,认真观察九皇子拉开的弓。
这、真是他的弓?
他八岁习武,从五斗弓开始练习,十年才逐渐换成十斗弓。
九殿下不仅能轻松拉开,仔细看起来竟然还有余力。
秦琢又射一箭,这次依旧没中,箭矢落在距离二百五十米的稻草人,脚踵的位置。
他拨弄琵琶似的摆弄几下弓弦,随即看向完颜磊,礼貌问道,“你的弓能借我吗?”
完颜磊下意识将弓藏到身后,避免再次出现有人莫名其妙被夺走武器的惨案。
风鹞见状,表情更麻木,艰难的道,“没关系,九殿下还有余力,看起来可以试你的弓。”
完颜磊与陈飞达对视,选择保持沉默。
他们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九皇子游刃有余的姿态。
只是......
陈飞达突然觉得右手袭来巨力,随即变得格外轻盈,人高马大的武将呆滞一秒,惊恐的大吼,“殿下?!”
他喊得差点破音,“快快快!完颜磊!快将你的弓给九殿下!”
这是两石的弓!
重弓里的重弓!
拉开的瞬间,双臂要承受差不多两百斤的重量!
秦琢转动右手的箭矢,翻转重弓,猛地拉开,依旧没有感觉到负担,他嘴角微弯,瞄准许久,心有成竹的松手。
无论是心乱如麻的陈飞达等人,又或是不明所以,看得心潮澎湃的禁军,这一刻都被九皇子散发的自信震慑,纷纷屏住呼吸,昂头随着箭矢转动脖颈。
只见箭矢疾驰而去,顺利穿过稻草人之间的缝隙,深入百年老树,发出‘挣’的一声。
哪怕再无去路,箭边的白羽依旧止不住的颤抖。
秦琢失望的撇嘴,若无其事的还弓给陈飞达,实际刚才那一箭,他已经用尽全力,如今左右双臂从肩膀至手腕,没有一个地方不酸软。
虽然还能拉弓,但是准头必定更差。
魏小郎惯常懈怠习武射箭,此时反而最先缓过神,他颤抖着伸手,“谁、谁去看一看,这有没有三百米?”
一百五十米,百步穿杨已经是军队的神箭手。
似陈飞达般二百五十米能中,称为天才也不为过。
如果九皇子第一次拉弓就能达到三百米远,极限岂不是至少四百米?
哪怕没有军功加持,未来也足以记入能人异士的名册,流传千古。
陈飞达、完颜磊、风鹞同时迈步,禁军也不再呆滞,发出兴奋的感慨,“九殿下天生神力!”
别管准不准,就说这箭远不远!
秦琢委实不明白,他又没射中,旁观的人为什么兴奋。
难道是蓄意嘲笑?
“咳咳!”秦琢假咳几下,抬头看天,抬脚就走,只留下一句,“我还没吃药,告辞!”
魏小郎揉了揉耳朵,没等他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九皇子已经健步如飞的行至靶场边缘,眨眼的功夫就连背影都彻底消失不见。
“三百二十米!”远处响起陈飞达难以置信的大喊,“九皇子这一箭三百二十米,羽箭入木一尺有余!”
禁军执勤无疑是最枯燥的事,好容易能看见热闹,众人的兴奋甚至超过东宫的人,齐心协力的欢呼道,“九殿下威武!”
远处,五感远胜普通人的九皇子忽然踉跄了下,然后改变方向,径直前往能离开东宫的侧门。
“殿下?”罗紫跑得上气难接下气,双腿快要抡出虚影,“殿下!殿下你等等我啊!”
他艰难的追上秦琢,疑惑的道,“殿下没吃什么药,我、我怎么不知道?”
秦琢面无表情的伸手,“百蜜丹,来。”
罗紫本能的捂住荷包,“不行,您今天已经吃过一次百蜜丹,剩下的那枚要傍晚才能吃。”
秦琢眨眼的速度变快,理直气壮的道,“我很难受,怎么办?”
这些人故意喝倒彩,嘲笑他射箭不准。
“啊?”罗紫面露犹豫,他根本就不可能在九皇子心意已决的情况下,反抗九皇子的命令,终究还是拿出仅剩的百蜜丹,提议道,“如果殿下格外难受,我们可以去找吴太医。”
秦琢摇头,吞下百蜜丹,冷静的道,“太医又诊断不出新花样,去也没用,你陪我随便转转。”
罗紫总是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他忽然灵光一闪,“殿下分明是不想听太医的念叨。”
秦琢沉默的加快步伐,懒得理会不懂事的跟班。
自己选的太监总管,只能忍着些。
两人漫无目的行走,沿途看见的禁卫越来越多,罗紫终于发现不对劲,提醒道,“殿下,前面是陛下的福阳宫。”
秦琢顺势停步,问到,“我已经多久没见过陛下?”
罗紫愣住,认真思考许久,尴尬的道,“您上次见陛下,好像是正月十五的宫宴。”
如今已至三月末,夏季的份例都提前发了下来,九皇子竟然还没见到皇帝第二次。
罗紫莫名觉得惆怅,忍不住叹气。
秦琢诧异挑眉,“你难过什么?想见皇帝?”
他没给无辜的太监总管否定的机会,矜持的抬起下巴,“那你去替我求见皇帝,如果皇帝同意,我就带你进去。”
罗紫没有察觉秦琢的称呼始终微妙,只以为九皇子突然想念父亲,说是随便走一走,实际是故意来福阳宫。
心软之下,罗紫立刻点头,摸了摸袖袋装满银子的荷包,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走向福阳宫大门。
墨云消散,热烈的阳光不偏不倚的倾洒秦琢站立的地方。
他眯起双眼,挪动到阴凉的位置,似有若无的揉捏袖袋里隐藏的瓷瓶。
怎么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拿到祥光帝的鲜血,验证祥光帝是不是太子的亲爹?
首先,他要见到真人,找机会靠近祥光帝。
然后,失手打碎茶盏、不小心砸晕祥光帝和随从、如果运气足够好,说不定还能遇见刺客行刺的现场......
只要目标坚定,总能找到办法。
墨云重新凝聚遮住阳光的时候,罗紫垂头丧气的来到秦琢身边,“殿下、陛下正忙,现在没空见你。”
秦琢反而没觉得失望,心平气和的道,“他什么时候有空?”
罗紫变得更难过,“侍卫大哥没说、要不我们明天再来求见?”
秦琢漫不经心的点头,“随便。”
他本就不认为,这次能轻易达成目的。
既然如此,少见祥光帝一次,未必不是好事。
毕竟混乱记忆里瑞宁帝秦琢非常憎恶祥光帝,秦琢此时不能保证,自己能完全避免被混乱的记忆影响。
他最后一次端详巍峨的福阳宫,利落踏入通往别处的宫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