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上跳下来,易修至裹紧了羽绒服,奔向人群喧哗的闹市。
时间是九点多,离跨年还有两个多小时,市中心就已经挤满了人。
易修至在人群里乱窜,不时回过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邹楫。
他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对邹楫灿烂笑着,又转过头四处张望。
邹楫艰难地追上易修至的步伐,俯身牵起易修至的手。
易修至忽然安静了。
“怎么了?”他看看被拉住的手,又抬头看看邹楫,脸上的笑容显得不太自然,心跳乱了节奏。
邹楫走到易修至身边,周围的人群仿佛都不存在了,只剩两人在路边牵手。两个都青涩。
邹楫大脑空白,耳根蒸出红色,生硬道:“牵着我吧,别把我弄丢了。”
易修至目光闪躲,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微微点头:“好。”
易修至不再到处乱走,他牵着邹楫的手,漫游在人群中。
“吃这个臭豆腐吗?”易修至转头看向邹楫。
“可以。”
两人便坐在豆腐摊摆出的桌子边,易修至搓手等待着,很快就看见老板端了两碗臭豆腐过来。
臭豆腐炸得金黄酥脆,裹上辣椒面,闻着就很香。
邹楫从桌上抽出一双筷子,递给易修至。易修至拆开筷子包装,夹了一块咬了一口,有点烫,但外焦里嫩。
“好吃!”易修至眯眼,对邹楫扬扬下巴,“你尝尝。”
邹楫取出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对上易修至的视线,他忍不住笑了,一边疑惑易修至怎么这么喜欢问他某样东西好不好吃,一边又顺着对方的意,轻轻点头评价道:“不错。”
吃完臭豆腐,两人便不觉得饿了,牵着手慢慢逛着路边的摊子。一会儿拿着这家的小挂件看看,一会儿买点好吃的尝尝。
易修至停在街口的某个小摊前,邹楫跟着他停下来,一眼望去,只见各种小玩意在地上摆着阵,旁边全是围观的人,一个人拿着竹子做成的圈套,站在线外往那些小玩意上扔竹圈。
易修至看上的是一只萨摩耶玩偶。
他指着那只玩偶,拽着邹楫的胳膊:“你看那个,像不像圈圈!”
邹楫顺着易修至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礼物盒上,白色的萨摩耶玩偶趴在上面,脖子挂着铃铛,黑漆漆的眼珠映着灯带的光,水汪汪地盯着来往的人。
邹楫勾唇,温声笑道:“像。”
易修至跑到老板旁边,买了十个圈圈,等前一个人领了奖离开后,他站在黄线前,右手拿着竹圈,身子向前微倾,跃跃欲试。
邹楫站在他身边,只见易修至双眼紧盯着萨摩耶,终于往前扔出一个圈子。
竹圈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老板脚边。
易修至咬了下嘴唇,拿起第二个圈,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扔得更用力些。
但用力过猛了点。
老板用钩子把竹圈勾起,歪嘴笑道:“帅哥,你别光看那一个啊,近点的随便套两个都能回本。”
易修至在某些事情上比较犟,他看上了小狗,就一定要套到。
他扔出了第九个圈。
套住了小狗,但落在地上时,圈子弹起,不断打着转。
最后滚出去,圈住一片空地。
易修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转头看向邹楫,嘴角下撇,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把最后一个竹圈交给邹楫:“你来试试?”
邹楫接过了竹圈,视线在小狗身上停留片刻,又把竹圈来回甩动,试试手感。
他没易修至那么犹豫,试了两三下,就把竹圈扔了出去。
竹圈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最后落地。
身旁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易修至张开捂在眼前的手,就看见竹圈稳稳地套在小狗的脖子上。
“哇啊啊——”易修至跟旁人一起尖叫起来,眼珠明亮,两个小酒窝在脸颊上若隐若现。
他跳着扑向邹楫,被邹楫接住。
随后,易修至搂住邹楫的脖子,邹楫纵容地俯身下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听见易修至在他耳边说:“你好棒啊!”
从老板手中拿过玩偶,易修至爱不释手地拿着,360度无死角地看了一圈。
“你说,把它放在圈圈的狗窝里,圈圈会喜欢吗?”易修至问。
易修至不看路,邹楫扶着他的腰,免得易修至撞到什么人、踩到什么坑。
“不会,”迎面走来一群人,排成一排占了半条路,邹楫把易修至拉到身前,跟那些人擦肩而过,“圈圈只会把它当成抢窝的狗,咬它几口,然后发现它是假的,就叼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最后找不到了。”
易修至想着那样的场景,不禁笑了起来:“那怎么办呢?”
“随它去吧,大不了再买。”
大屏上的时间来到23点50分,易修至和邹楫站在广场上,一起等待零点的到来。
路边有人已经开始放小摔炮,也有人拿着礼花,对着河面上的天空放,亮光落在粼粼水面上,随着河边倒映的灯光一起,铺满整个水面。
不知何处飘来几个泡泡,易修至循着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孩拿着泡泡机,伸出手边转圈边按下开关。
泡泡逐渐升空,向四周飘远,撞上枝叶或人的衣服头发,就骤然破裂,洒下细小的泡泡水。
易修至用柔软的衣服接住泡泡,小心翼翼地把它送到邹楫面前。
“你看。”易修至孩子气地盯着泡泡,鼓起嘴吹了两下气,泡泡被吹得往前动弹两下,但没有破,易修至笑着,抬眼让邹楫看。
邹楫的视线从泡泡移到易修至的脸上,浅笑着说:“好看。”
泡泡好看,你更好看。
易修至护着泡泡,听见周边的人忽然安静,抬起头,只见大家都紧盯着屏幕。
红底白字,在大屏上跳动着。
全场倒数。
“十。”
泡泡破了,易修至有点惋惜,但对跨年的期待压住了遗憾,他垂下手,专注地盯着大屏。
“九。”
邹楫向易修至走近一步。
“八。”
邹楫眼里只有易修至。
他的手指微动,想牵住易修至的手。
但他没敢这么做,刚刚碰上的一瞬间,他收回手。
“七。”
易修至感觉到手指被人碰到,他转过头,冲邹楫笑着。
只当是一次意外。
他转回头,继续看着屏幕。
“六。”
邹楫被易修至笑容勾得神魂颠倒,他鼓起勇气,再次向易修至伸出手。
“五。”
手背碰上,邹楫往下滑动,绕到易修至的手掌心。
“四。”
邹楫分开易修至的手指,慢慢把他的手指插了进去。
“三!”
邹楫的手温暖有力,他感受着冰冷的指尖传来的温度,似一股暖流从指端涌向心房。
易修至感觉心脏要跳出来了,他不敢回头。
“二!”
易修至回握住邹楫的手。
十指紧扣。
“一!”
邹楫像是受到鼓舞,他又朝易修至挪了几小步,两人的胳膊贴在一起。
“新年快乐!”
广场上的人齐声喊着。
与此同时,烟花的引线被点燃,几十桶烟花同时射出,往漆黑的天幕上窜。
“嘣——”
烟花炸开,五光十色缀满夜空。
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易修至转过身,踮起脚勾住邹楫的脖子,把邹楫勾下来,贴在邹楫耳边,大声说道:“新年快乐!”
邹楫身形一颤,随后双手从易修至腰间环过,搂住对方。
“宝宝,新年快乐。”
他们在烟花下,像无数对普通情侣那样,紧紧相拥。
不知道这个拥抱持续了多久,等他们舍得松开彼此的时候,河边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耳边偶尔传来几声炮响,跟方才震天的烟花比起,显得有些清静了。
他们牵着手,从散场的夜市穿过。
易修至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他松开邹楫的手,从衣兜里摸出手机,上面的备注名字让他心惊。
“喂。”易修至把电话贴在耳边。
对面的消息听过无数次,但每一次都会让他紧张焦虑——
易问枫又病危了。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他好像对这种消息已经麻木了。
病危了,哦,去医院,签字,交钱,守着父亲,希望父亲不要有事。
可是现在身边还有一个人,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住了。
委屈感瞬间包裹住他,心里建立起来的防线就这样被击溃。
他坐在邹楫的车里,周边路灯的残影疾速向后划过。
明明经历了很多次,唯有这次,他泣不成声。
他好像不知不觉中,对身边这个人产生了依赖。
邹楫把易修至送到医院楼下。他不知道怎么哄人,只是一遍又一遍替易修至擦着掉下来的眼泪。
易修至吸吸鼻子,红着眼看向他,声音哽咽:“你回去吧,不用等我,我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好。”邹楫陪易修至进入电梯,把易修至抱在怀里,左手拍着他的背,右手揉着他的头。
直到电梯门打开,邹楫松开了他:“去吧。”
易修至跑出电梯,没跟他说声再见。
邹楫坐回车里,右边座位上,还留着套圈套中的玩偶。
邹楫把它带回了家,按照易修至的话,放进圈圈的狗窝。
圈圈对着门口叫了两声,又转回来,一对眼睛望着邹楫。
“新爸爸没回来,他有事。”邹楫摸了摸圈圈的头,指着玩偶说,“这是新爸爸给你的礼物,不许咬,不许弄不见,听见没?”
“汪。”圈圈应了一声,跟着邹楫跑上二楼,进入邹楫的房间。
邹楫一直是抱着圈圈睡的。
他等圈圈躺在床上,就走进浴室洗澡。
胸前好像还有易修至留下的余温。
他换了睡衣躺回床上,抱着圈圈,却怎么也睡不着。
心里总觉得差点什么。
少了易修至。
易修至不在家,他居然睡不着了。
邹楫冷冷地嘲笑自己。
圈圈已经睡着了。
邹楫坐起来,穿上拖鞋,打开了对面的房门。
易修至的房间很干净,淡黄色的床铺看起来暖烘烘的。邹楫的视线从书架上扫过,他看见了那本相册,以及那四个被摔得缺胳膊少腿的手办。
房间里满是Omega奶油味的信息素。
邹楫闭眼深吸几口,不受控制地拉开被子的一角。
他关上门和灯,躺了上去。
易修至的床比他的要小一些,宽度还行,就是长度不够他伸脚。
他侧着身子,曲着腿。
枕头和被子上都沾满了易修至的信息素。
他心跳忽然很快,全身热血都集中于某处。
邹楫闭眼,过了几分钟意识到,他立起来了。
“……”
易修至回来的时候已经七点了,他眼下熬出了青色,开门的时候还晃晃悠悠。
他捂嘴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上楼,打开房门的一瞬,他一时没反应得过来。
邹楫躺在他的床上。
听见开门的动静,邹楫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邹楫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
易修至眨眨眼,显然还在状况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