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

从民政局出来，易修至还愣在原地。

听到邹楫这么叫他一声，易修至才回过神来，跟着邹楫走到车旁。

邹楫拉开副驾驶的门，等易修至坐上座位之后，把两个红色的小本本递到易修至手中，关门绕到驾驶座上。

门砰的一声关上，再次把易修至拉回神。

他垂头看着两个盖着钢印的小红本。照片里，他和邹楫并着肩，两个人都不太自然地笑着。

他……就这么结婚了？

邹楫发动车子疾驰出去，易修至放下本子，还是没想明白，他怎么就答应邹楫结婚了啊？

就在今早，他被难缠的领导以“消极怠工”为理由开除了。

可事实是，易修至刚跟合作方开完会，就接到了医院的病危通知书。

明明假也批了、该交接的工作也全都交接了，但他就是被开除了。

离开公司前，他还被领导阴阳一番：“你也知道，你作为一个业务能力一般的Omega，半年内爬到经理这个位置，大家早就对你有些偏见……”

易修至不用想都能明白老板的意思。

无非就是质疑他潜规则，为了上位为了钱财不择手段，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易修至打断了他，稳稳心神，咬牙道，“您不用说了，我走。”

他在大学刚毕业半年后，丢了饭碗。

一月份的清晨冷得要命。

易修至背着电脑包从公司滚出来，街头的寒风呼呼地往他脖子里灌。他揣着手，侧身推开玻璃门坐进楼下的咖啡馆。

手机震动一声，状态栏弹出某鱼的一条消息：

“您感兴趣的失业类商品又有上新啦，快来看看吧~”

……什么叫感兴趣？他那是迫不得已。

那是一家假装上班公司的广告，本来并不抱什么希望的，但他想着母亲偶尔会查他的岗，总得糊弄过去。

卡里的钱去掉医药费，勉强还能撑他两三个月，这么长的时间，他总能找到工作了吧。

于是易修至稀里糊涂地找到了这家公司。

在市中心某栋写字楼里。

顺着电梯上到21层，前台的Omega小姐姐朝他微笑。

看到易修至走近，Omega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嗨，请问是来假装上班吗？”

“嗯。”易修至答道，向对方礼貌地回了个微笑。他想了想，转而问道，“你们公司还缺前台吗？”

女生弯着眼睛向他摇头，语气依旧友善：“抱歉哦，其实公司很小不需要前台，我也只是来做志愿者的大学生呢。”

“这样啊。”易修至了然垂眸，预付一个月的上班费。

女生在电脑上操作一番，便把易修至领到办公区的某个工位上：“您请便。”

“谢谢。”易修至道了谢，待女生离开后，将电脑包放下，转头观察起来。

他的办公桌靠着落地窗，视野还算开阔，早八的路上交通繁忙，他数着车流，终于从失业中走出来。

算了，生活总要过下去的，而且父亲还在病房里等着他呢……

桌子上摆着一盆绿植，不知是真是假。易修至打开电脑，在招聘网站上浏览信息。

公司的上班时间是早十晚五，这个时间办公区域还只有他一个人。

九点整，手机准时亮起屏幕，网恋对象给他发来消息。

邹楫：「宝宝，早。」

易修至还没找到合适的岗位，便拿起手机，顺便起身到茶水间看看。

保温柜里居然有热牛奶。

易修至取出一瓶，抿一口就放回座位，给对方回复。

休止符：「早」

说是网恋，其实网友这个词更贴切一些。

易修至跟邹楫是在大学校友开发的恋爱APP上匹配认识的。

他们刚开始聊天的时候，各自都小心翼翼，没说几句就停下来。

易修至本以为不会再有下文，谁知那天凌晨两点，邹楫问他：“要不我们试试？”

而易修至被室友成天秀恩爱秀得动了点心思，便顺水推舟同意了。

他们保持着网恋的关系，却从没有见过面，两方好像都没有这个意识。不过倒也好，他们偶尔分享日常，谁也不黏谁，算是相安无事。

他们聊天记录中尺度最大的两个词语，就是“宝宝”和“老公”，跟过家家一样。

邹楫几乎秒回他的消息：「吃早餐了吗」

易修至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早忙着找前老板，忘了吃东西。

休止符：「忘了qwq」

怕对方担心，易修至赶紧把牛奶拍了照发给他：「先喝牛奶顶一顶，中午就去吃~」

习惯性地点开照片，易修至发现一些不对。

屏幕左边的招聘广告都被拍进照片里，邹楫一看就能猜到他失业了。

想到这里，易修至心虚地撤回照片。

然而某个一直盯着对话框的人早就看完了照片。

易修至手机屏幕一黑，顶上显示着邹楫的名字和号码。

“……”

易修至扯扯嘴角，接起电话。

“宝宝，你在假装上班？”低沉的男声透过听筒传到易修至的耳朵里，只是声音没什么起伏，在邹楫嘴里说出来的问句平静得像在陈述。

不得不说，邹楫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不然易修至也不至于在这段互相没有感情的网恋里三四年都不提出分手。

易修至顿了顿，他也不知道邹楫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否认也没什么意义，只好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这会儿已经陆续有人走进公司，对新人没有半点好奇，只是点头示意一下，就坐在各自的工位上玩手机。

易修至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出去，免得打扰到别人。

此时对面老板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拉开，一个身形高大的Alpha走了出来。

易修至一眼认出这是邹楫。

毕竟他们曾是校友，尽管没见过面，但由于对方过于优秀，校园墙和学校官方账号里都出现过他的照片。

在这些照片里，邹楫永远是最出众的。他的脸极其好看，但表情却始终如一地冷硬，像是凝结的冰面没有任何波动。

很长一段时间里，易修至都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优秀又看起来性.冷淡的人会跟他网恋，还亲昵地叫他“宝宝”。

眼前的青年比易修至看到的照片里显得更加成熟，他自然而然地忽视掉工位上的其他人，径直朝易修至走来。

易修至握着手机，抬眼看着慢慢逼近的邹楫。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邹楫走到他的面前，轻轻叩响桌面，沉声道：“跟我进来一下。”随后便走回办公室，一手撑着磨砂玻璃门，转身等着易修至。

易修至把手机取下来，按了挂断。他起身跟上邹楫的步伐，玻璃门关上前，他听见身后的同事开玩笑说：“真是新来的，不知道拍桌子叫板。”

气氛在空荡的办公室内有些尴尬，与此同时，一些称得上暧昧的感觉在两人之间弥散。

他能闻到邹楫身上红茶味的信息素，很淡，像是从阻隔贴缝隙里偷偷钻出来的气息。

老一辈人说，匹配度极高的两个人在一起时，即使贴了阻隔贴，也能互相闻到对方的信息素味。

他们把这种情况叫做信息素的指引，两个人可以凭借近乎百分之百的匹配度，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找到对方。并且他们坠入爱河的几率是普通情侣的十倍以上。

就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给他们指明：这就是你的命中注定。

易修至曾经不相信，因为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遇见过这种事情。

95%以上的匹配度出现的概率微乎其微。

可是现在他好像有点相信了，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他看着眼前的邹楫，移不开眼。

就像四叶草，他从前以为是传说，直到后来真的找到。

邹楫也闻到了易修至身上的奶油味，很甜，但并不会让人觉得腻。

他看向易修至，脑子有些空白，好像只是一时冲动，他就把易修至领进办公室。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易修至先从两人长久的对视中回过神来，觉出脸上的热意，他仓促地别开眼，笑道：“你也在这儿……失业了？”

邹楫摇头，脸上看不出表情：“不是，公司我开的。”

“哦，”易修至尴尬笑笑。差点忘了，邹楫大二的时候就已经是某家公司的老板，“那挺巧的。”

“嗯。”邹楫点头应道。

易修至攥着衣角，心说你怎么就把天聊死了呢？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朝邹楫笑着。Omega肤白貌美，弯着眼睛笑吟吟的样子看起来人畜无害。

邹楫轻咳一声，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红色。他转过脸，道：“不是还没吃早饭吗，我们下楼吃点？”

“好呀，谢谢你。”易修至松了口气，又忽然想到，这应该可以算是他俩奔现后第一次约会。

邹楫找的是一家很普通的早餐店，他人高马大，一副商务精英的模样，坐在这样的店里实在有些违和。

易修至坐在他对面，拿过邹楫递来的菜单，点了两个包子和一碗豆浆。

两人都处在刚奔现的陌生感中，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店主老爷爷把早餐端到他们桌上，慈祥地招呼他们慢慢吃，之后退回火炉边。

邹楫忽然出声问道：“叔叔最近怎么样？”

“不太好，”易修至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眼中隐隐担心，他轻叹道，“昨天下了病危，救回来了，但我又失业，以后……挺难的。”

“会没事的。”邹楫意识到此时说这些不太好，忙安慰一声，让易修至先吃。

吃完早餐，两人一同走进电梯里。

邹楫看着电梯门上易修至的倒影，声音很小，犹豫不决：“叔叔的医药费，还有你的工作，我都可以解决。”

“啊？”易修至仰起头，半天才消化下邹楫的意思，“哦。”

沉默半晌，易修至向邹楫笑笑，问道：“条件呢？”

“条件？”邹楫顿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求易修至做什么，正想着否认，又被头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绊住。

邹楫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试探性地问：“跟我结婚？”

可惜邹楫实在不会开玩笑，他的语气在易修至听来就像笃定。

易修至觉得自己被逼着在做一场交易。

以婚姻为代价。

可是他实在对面前的人讨厌不起来，也许是因为三四年的互相陪伴，也许是因为高度匹配的信息素。

也许只是单纯地被对方蛊惑，易修至点了头。

邹楫其实并没有逼婚的意思，但身旁的Omega诱惑太大，他被突如其来的应允冲撞得头晕眼花。

迈出电梯门，两人走进办公室。

邹楫缓了缓，十分恶劣地想，既然易修至都同意了，他还有什么负担呢。

他让助理拟了一份结婚协议，助理手脚很快，十多分钟就把文件发到邹楫的电脑上。

他严肃皱眉，仔细地审阅了上面的所有条款，确定对易修至没有任何不利后，才连上打印机打了两份。

“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邹楫盯着协议，看到易修至直接翻到签字处，没有犹豫地签上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