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特芬城坐落在高原上,背靠东西连绵的雪山山脉,雪山最东北有一大一小两座雪山,当地居民称之为姊妹峰,大雪山名叫阿姊峰,小一点叫阿妹峰。
阿姊峰有两条登顶路线,一条在西南面,在山脚有一个地势较缓的针叶林山坡,当地人称之为雪松坡,雪松坡下面就是雪松村。雪松村是伊斯特芬城辖区内最偏远的村庄,只有一百多人世代居住在此。
此刻,布林希尔德隔着针叶林远远眺望,村庄在黑夜里呈现死一般的沉寂,悄无声息。一群乌鸦掠过村庄上空,发出聒噪的叫声,响彻村落,更显诡异荒凉。
布林希尔德从怀里掏出山鼠,放到地上。小山鼠立刻扒住了布林希尔德的牛皮靴,颤颤巍巍想要爬回怀里。
时隔一月,它从一开始的粉色肉团,到现在长出了一身灰黑色绒毛。前段时间布林希尔德不知道把它随手扔哪了,最后是加百列揣着送回来的,送回来时胖若两鼠,圆滚滚的——不敢想象,走丢的那几天加百列给它开了多少顿小灶,才能让它吹气球似的胖起来。
浑身漆黑的乌鸦站在布林希尔德的肩头,迎着风雪,傲然屹立,它低头瞥了一眼挂在靴子上,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山鼠,眼里人性化地流露出一丝嘲弄。却被布林希尔德按住头顶往下压了压:“凯莉娅,不要嘲笑伙伴。”
因为戴了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她的声音有些模糊。名为凯莉娅的乌鸦用头顶蹭了蹭她的手指,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表示亲昵。
布林希尔德挠了挠它的翅膀,眺望远处的村庄,吩咐道:“看来探查得差不多了,下令让它们回来吧。”
名为凯莉娅的乌鸦抖了抖羽毛,振翅高飞,在布林希尔德头顶上方盘旋一周,张嘴发出短促的凄厉叫声,声音嘶哑凄厉,仿佛蕴含着无穷尽的凄苦怨毒。
村庄上方的鸦群听见号令,扑棱棱、乌泱泱地飞了回来,铺天盖地,好似一阵黑色旋风。黑色旋风落在雪地上,排列整齐,像一支乌鸦军团。
乌鸦军团向凯莉娅低头,屈服在鸦群女王的统治下。凯莉娅高傲地扫视一圈,落回布林希尔德肩上,向她俯首。
布林希尔德问:“鸦群有什么发现吗?”
凯莉娅张嘴,吐出聒噪凄厉的叫声。布林希尔德点了点头:“一个人也没有了,是吗?”
“那太可惜了,本来还想找人带路呢。”布林希尔德叹息一声:“看来得靠自己了。”
靴子上小山鼠抓住金属靴扣不放,布林希尔德低头看了它一眼,终于善心大发,弯腰捧起了它,指着村庄外一片空地告诉它:“那里,就是我第一次遇见你们鼠族之主的地方。”
小山鼠四爪扑腾,自顾自地钻进布林希尔德斗篷下找了个暖和地方躲起来,只露出一双黑豆眼骨碌碌地转动。
它显然没听懂,布林希尔德也不在意,一挥手:“留一只带路,其他鸦都散了吧。”
群鸦一哄而散,只留下一只飞在前面,布林希尔德戴好兜帽,朝着雪松坡背面走去。
阿姊峰的登顶路线有两条,一条是雪松坡上去这条,另一条路在雪松坡背面,也就是阿姊峰的东北面。那里的阿姊峰和阿妹峰交错,竟然形成了一条山谷,坡势平缓,等到冰雪消融,就会长满牧草,变成雪松村人牧羊的驻扎地。
这个世上应该只有布林希尔德知道姊妹峰牧场了吧,毕竟,她是最后一个雪松村村民了。
乌鸦领路,布林希尔德穿过雪松林,沿着阿姊峰山脚绕行,一路上风雪呼啸。除了风雪声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有一种天地间只剩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在风雪中走了不知多久,四肢冻到麻木,脸颊戴着围巾都被冰雪吹打得同雪一样冷,只剩胸口的心脏还剩一口热气。但不知道是不是布林希尔德的错觉,她觉得这座雪山好像是活的,也有脉搏,呼吸,她踏出的每一步都是雪山的脉搏,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雪山的呼吸。
她和雪山融为一体,她即雪山,雪山即她。
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后,有一种雪山疆域之内尽在掌握的感觉。这时,地面传来极其细微的颤动,冥冥中,直觉告诉她,雪山领域之内,有人来了。
她停下脚步,托起凯莉娅:“有人来了。”凯莉娅扑腾扑腾翅膀,一双骄傲犀利的眼睛与布林希尔德对视,布林希尔德托起她逐渐靠近,最后一人一鸦,额头相抵。
等到凯莉娅再次睁眼,犀利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紫色,她“呱呱”叫了两声,振翅朝着远方飞去。布林希尔德留在原地,然而并不是单纯等待,她叛逃光明教会后,被指认为女巫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她能够驱使鸦群、鼠群。
只要她想,任何一只鸦,一只鼠都会成为她的耳目。就像现在的凯莉娅,所见所闻,都会同步到布林希尔德。
凯莉娅飞离姊妹峰,朝着伊斯特芬城方向飞去,不多时就看见一道尘烟滚滚,马蹄声阵阵,还夹杂着黑铁盔甲的碰撞声。
凯莉娅飞到道路一边的针叶林中,借着茂密的树枝遮挡住自己的身体,透过枝叶间隙窥视这即将路过的一行人。
不多时这一行人便露面了,首先疾驰而过的是伊斯特芬城的骑士团,约有二十人,领头的人隐约记得是骑士团副团长。在队伍的中央,居然出动了一架矮人魔晶战车,战车飞速行驶,跟上疾驰的骑士游刃有余。透过扬起的挂毯,能看到魔晶战车里坐着安东尼大主教,安西娅老师,居然还有西维亚,希贝儿两姐妹,没见到萨琳娜。
和矮人魔晶战车并驾齐驱的,是艾尔维拉,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难得换上了骑装,一头银发高高束起,纵马疾驰,衣衫猎猎作风。
凯莉娅紫色眼眸在艾尔维拉身上短暂停留,随即快速挪开。布林希尔德当然知道,艾尔维拉不坐矮人魔晶战车不是因为地位不够,而是因为能力足够强。
队伍纵马疾驰,飞速掠过,留下一道冰雪尘烟。凯莉娅刚要跟上,却听见心里传来布林希尔德的声音:“别动。”
凯莉娅浑身一僵,按兵不动,直到队伍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又过了一会,雪地上突然出现一个骑马的幻影,凭空出现,只是瞬间又凭空消失,只能看见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难怪,骑士团打头,光明教会中央庭和艾尔维拉走中,还有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神秘人断后。
等到过去许久,确认再也没有人来,凯莉娅这才振翅飞往雪松村,在村里找了一处隐蔽地点,继续窥探情况。因为怕离太近会被发现,隔得有些远,好在她们的对话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西维亚先下车,身手矫健地跳下车,稳稳立住,非常大幅度地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头伸手扶着希贝儿下车,饶是如此希贝儿下车还是崴了一下。但她双手隔着黑色天鹅绒盖布捧着水晶球,因此痛得直皱眉。
“咱们这是在哪儿啊?”西维亚四处张望,抽空问了一句:“希贝儿,你没事吧?”
希贝儿眼里泛着泪花,摇了摇头。
西维亚立刻放心,看见一旁翻身下马的艾尔维拉,十分兴奋地招了招手:“嗨,艾尔维拉主教大人。”
艾尔维拉平静回望,西维亚已经拽着一瘸一拐的希贝儿站到她身旁,问:“爱尔芙呢?”两人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甚至盯着艾尔维拉的斗篷看,似乎是怀疑布林希尔德就藏在这件斗篷下面。
艾尔维拉平静地回复她俩:“我把她留在城里了。”
“啊——”西维亚发出哀嚎,“主教大人你怎么没带上爱尔芙啊,你们平时不是总是一块出现吗?”希贝儿也肉眼可见地情绪低落下来。
艾尔维拉带着淡淡的疑惑:“你们很喜欢她?”想了一下似乎也是,从精灵之森重逢布林开始,三位修女一直陪伴在布林身边。
布林除了和自己独处的时间,大部分时候都是和三位修女姐妹呆在一块,艾尔维拉还不止一次撞见她们的亲昵行为,包括但不限于贴贴、修女姐妹投喂布林,修女姐妹给布林编辫子,甚至还有一次被艾尔维拉撞见她们四个在一块玩纸牌游戏,当然因为安西娅修女路过,游戏紧急结束。但是,最后那副纸牌,萨琳娜情急之下是直接掀开布林的斗篷藏匿在下面的。
“没有啦,主教大人,”希贝儿细声细气地解释:“爱尔芙很喜欢和您待在一起,您这次出来不带上她,她肯定会生气的。”
“是啊是啊,”西维亚附和道:“爱尔芙平时那么黏您,您把她一个人留在城里。她肯定都气炸了。”
布林很黏自己吗?艾尔维拉想了下,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修女姐妹一点不了解布林。她发誓,自己今天刚走,布林肯定就破坏了禁箍咒,溜出了房间。
只是艾尔维拉没想到的是,布林希尔德此刻已经站在山峰背面的山腰处。
她昨夜和安东尼大主教开了一夜的会,今早直接出发,因此也就错过了得知布林昨夜就离开的消息,布林希尔德连夜赶路,艾尔维拉她们也才抵达山脚下的雪松村而已,布林希尔德已经早她们抵达了姊妹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