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晏清立于窗外看着她离去，风吹起花香，弥漫了整个人间。
他其实很早就能走了，在两个月前“仙力”便恢复到能够支撑自己回到原本年月的程度。
但有人明艳热烈，他忍不住的想多待一会儿。
如今分道扬镳，他那常年古井无波的心稍稍难受了一下。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画云妨离去时。
晏清收回望向外头的目光，转身朝身后走去，身影化做云烟消散不见。
生门。
“门主？门主回来了！”
有人大喊着，一声激起千层浪。
“别吵，我回屋。”
众人还未来得及亢奋便被晏清一句摁了回去。
待人进门后，几个百岁少年扎堆道：“你们感不感觉门主心里有事啊？”
“没吧，他不一直如此吗？”
“哎呀！不一样，你看门主的气质，同往日有差异。”
“你要这么说……确实。”
“……”
几人同时看向紧闭的房门，眼中尽是好奇。
“你们再说什么。”一道平淡熟悉的声音传来。
几人背后寒意一窜，惊的站起身：“门，主哈哈，你不是回屋了吗？”
晏清看着他们道：“我想问你们些事。”
“啥事啊？”
“如果我爱上了别人，另一个人为什么会生气。”
“？”
众人眼睛都直了，他们疯狂戳人，用眼神交流。
啥玩意？门主谈了？
不知道啊，还谈了俩？
我靠！脚踏两船！
看不出来咱门主玩这么花哈……
你们在想什么！门主他像是懂的样子吗！他的下半身恐怕只是为了辨别男女啊！
……
晏清疑惑的看着他们那仿佛眼睛抽筋的小动作，思考要不要起个阵给他们治治脑子。
”门主……”有人弱弱开口。
晏清歪歪头。
“您……知道什么是爱吗？”
晏清思考一阵，坚定的道：“上床睡觉。”
“？”
“？……”
“………”
“……？”
“哇哦！”
数只手伸过来掐那个唯一发出怪叫的人，众人眼神统一的瞪着他。
哦你大爷！！！
那人遭遇暴击，当即又是一声鬼号。
果然受乱象影响了。
晏清神情平静的转身抬手，那几人脚下当即一亮，鬼号从一个人变成所有人。
……
街市喧闹，湖海酒楼依旧人满为患。
楼层最高点的台子上，歌女悠扬旋律动人心魄。
“哇！你看对面楼下的那位公子，生的当真俊俏！仙里仙气儿的。”
“不知是哪家的，没听过这号人物啊。”
晏清抿了一口茶水，听着歌声。
那是一首关于情爱的曲子，饱含悲凄又如痴如醉。
听自然是听不懂的，但晏清忽然升起一种冲动——他想去见见燕蕴筹。
正犹豫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娇俏女声：“于公子，你既然不喜，又为何要娶她啊？”
于公子回道：“没办法，当年皇帝为了巴结我爹才主动把她嫁过来的，皇命难为，嗐！”
“啊，那你们又没有干过那档子事儿啊？”
于公子一挑眉，笑道：“哪档子事？同我细细说说。”
“哎呀你真烦人！那你们有没有子嗣？”
“没有。”于公子向后一靠：“我没碰过她，我是个花天酒地的，但她却是个老实的性子，忒没劲。”
“你既然有妻子，为何还要找旁人？”低平的男声忽然插入。
于公子一愣，抬眼看向桌边。
男人黑眸黑发，白衣胜雪。正是改了瞳发的晏清。
于公子笑了：“哈哈哈哈哈这位兄弟是打哪儿蹦出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画本里才有的！现实谁这样啊！”
“……”
晏清自酒楼出来，看向街上形形色色的人。
他好像明白燕蕴筹为何不让他爱上别人了……
但是……她有没有爱上别人，那个于公子说话有意思，比他活泼，比他……像个人。
但他不爱她。
如果一个人爱的人不爱那人，会是什么感觉……
会难受吧。
晏清看向天边烈阳，走入拥挤的人群消散不见。
——
“夫人，您在做什么？”侍女到。
燕蕴筹头也不抬：“种花啊。”
“可是仙怜不死，用不着照顾啊。”
燕蕴筹浇花的手一顿，片刻后她温和道：“你看，这花多美啊，我可舍不得不管。”
“哦……”
过了一阵，那侍女离了院。
“哎！夫人怎样？”另一个侍女悄声道。
“老样子，夫人也是可怜，身为公主，夫君却不喜她。膝下无子，在这宅院内当真孤单。”
“哎呀别提了，话说夫人为何成日守着那死人花啊，多不吉利……”
“呸呸呸，说什么呢，那可是仙人变出来的花，哪里不吉利了！”
“那花一般长在人家坟头，又哪里吉利了！”
“也是……但只是养养花罢了，也没什么。”
……
晏清立于墙头，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来此，只是想问个问题。
心里有什么呼之欲出，只差一句话，一层窗户纸。
晏清跃下墙头，缓步走到燕蕴筹身后。
他还未出声，便听她道：“你怎么来了。”
声音平静语调沉稳，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与欢快。
晏清喉头忽的一梗。
燕蕴筹站起身，弯眼看他。
“你……可有事。”
晏清抿抿唇，张口道：“我想问，你……爱他吗？”
燕蕴筹一愣，随即笑叹一声：“爱不爱，不都一样吗？
“……”
晏清逃走了，他漫无目的的走于街道小巷。
晃荡了不知几天。
“我跟你说啊，那羽姑娘出嫁时可是好生风光！那十里红妆简直晃瞎人眼！”
“嗐！那算个毛啊！当年公主出嫁才是风……”
“得了吧，嫁的风光有啥用，还不是不得宠？”
“哦，那你那羽姑娘就好喽！”
“那是！数一数二的才女！现在儿子都有两个了！”
……
晏清听了个齐全，心头没由来的难受。
很风光吗？那她当时是什么样子？又是什么心情？是喜……还是悲。
他越想越焦躁，当即开了阵，去到了那时的年月。
可他算错了日子，差了一天，到了那人出嫁前。
此时高云遮住月光，人间唯有灯火闪烁。
晏清悄悄溜进皇宫，
立于公主住宅窗边。
他看见她孤坐桌台前梳发，墨色如瀑。
晏清站在那看了好久，几乎丢了魂。
燕蕴筹转头看到了他。
她一惊，随即脚步走到窗前按住想要逃跑的仙人。
她像是喜极了，但那双眼睛中又有一层哀伤。
晏清被她从窗外拽进了屋死死搂住，劲大的晏清几乎喘不上气。
燕蕴筹埋在他心口，闷声道：“你为何要来……”
是不是懂了？是不是……也爱我？
晏清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我不太懂，我太笨了……”
燕蕴筹缓缓松了手，后退一步坐在了床上。
她低着头，眼眶有些红，但还是笑着的：“不懂好啊，你不要懂了……”
晏清看她这样，眼眶跟着一酸，脱口而出：“你能不能跟我走？”
燕蕴筹猛一抬头。
那端坐云间的仙人，向凡人伸出了手。
眼中的泪几乎要落下来，但又被生生憋回去。
她摇了头，笑着道：“凡事终有因果……我是懂的。你也清楚，我不能跟你走。”
晏清心头泛起浓烈的不甘：“可你不爱他，你这辈子只能如此了……”
燕蕴筹说了一句同未来一样的话：“爱不爱，不都一样吗？”
晏清说不出话了。
忽的，有人捏住他的下巴，温热堵住了唇。
他被按倒在被褥中，雪发散了漫床。
过了好久，他几乎喘不过气，手无意识的推身上压着的人。
但就是推不动。
泪水终于滑落，不知是因为透不过气，还是心中情绪太过沉重。
许是不忍，燕蕴筹放过了他。
她枕着起伏喘息的胸膛，轻声道：“明天……我大婚，你要不要来看看。我那天会很漂亮的。”
泪又落了下来，还夹杂着喉头压抑的呜咽。
燕蕴筹抹去他脸上的泪水，亲吻他的眉心：“好了，莫哭。想我了，就来看看我吧。”
……
宫女推门而入，之见公主端坐于镜前摆弄着明日出嫁的饰品。
“公主，该睡了。明儿还要成婚呢。”说着便理了理床上的被褥，忽的看见一片湿痕。
她道：“噫？怎的湿了一块？”
燕蕴筹道：“我刚起来，刚才喝水洒的。”
说罢，遣散宫女，熄了灯。
而宫墙外，那雪白身影也如云烟消散不见。
他不打算去看那场盛大的婚礼了，或者说……他不敢看，他怕看了就忘不掉、放不下。
当年画云妨说有情是多么好。但却没告诉他，有情是多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