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地按住不断振动的画框,快步走到那个空缺的展台前,把画挂了上去。
挂上展台的那一瞬间,油画也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顾时夜:可以去下一个展区了。
我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一次八号展区的检查,现在将这个空缺的展台补充完毕后,一切似乎也已经全都回归了正轨。
趁着何莹刚送走了一批客人,我过去跟她告别。
在频繁的刺激下,何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算太好。
听说我要去九号展区,出于担心,她的神态也显得更加慌乱。
何莹:必须要去吗?那个地方看起来就很不对劲。你以前有没有看过无限流小说?雕像馆,那可是恐怖副本里面的重灾区!
我:毕竟工作是这样安排的,不管想不想,我都得过去看看。放心吧,只要在营业结束之前认真地完成工作,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这些话是对何莹说的,但也算是我对自己的一种变相安慰。
说完,我又多提醒了一句。
我: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千万要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一定要遵守员工手册上面的内容,不要脱离自己的岗位!5点,排除一切干扰坚持到凌晨5点下班,知道吗!
何莹:嗯!我记住了!那你……
何莹的话戛然而止,几秒钟后才犹豫地问道。
何莹:明月……你工牌上的玫瑰,以前,有黑色的花瓣吗?
我顺着何莹的视线看去,在看到自己工牌的时候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工牌上的这朵玫瑰图案分明没有任何的着色。
可此时此刻,却是有三片花瓣已经被黑色填满,就像在我不曾留意的角落突然绽放。
我的玫瑰,正在被黑色吞噬。
我告别了何莹前往九号展区,途中,满脑子都是工牌上的变化。
我总觉得黑色花瓣的出现蕴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深意,不免有些心绪不宁。
就这样一路走去,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九号展区的门口。
门口的指示牌上,“坟墓之河”四个字清晰地落入眼中。
何莹:雕像馆,那可是恐怖副本里面的重灾区!
我不由停下了脚步,探头探脑地朝着展区内部扫了一眼。
为了烘托氛围,整个展区内的灯光都有些昏暗。
一座座雕像陈列在玻璃柜中,红色的灯光从底座周围射出,让一张张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显得有些扭曲。
这些雕像神态各异,材质也各不相同,唯一不变的一点是——这些雕像的眼眶里,没有眼珠。
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朝身后看去,依旧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时间,周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我终于听到了一个声音响起。
顾时夜:在找我?
小心思被看穿,我略微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能听到顾时夜的声音,也让我安心了不少。
走近了,我看到有一个工作人员迎了上来。
他的工牌上清晰地写着岗位,应该是这个九号展厅的解说员。
而此时引起我注意的是工牌角落处的那个玫瑰图徽——上面的花瓣,几乎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
虽然不知道这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却隐隐地给了我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解说员:你是管理员吧……你终于来了。
我:……我是,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解说员:有问题!这里当然有问题!快……你快看看……你快点看看……
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这个解说员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脸色白得宛如一张白纸,几乎没有任何血色。
说话的时候双唇不住地颤抖着,仿佛正在经受巨大的惊吓,不断飘忽的视线毫无定点地落在周围。
他翘起的嘴角像是在笑,却有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
两种极度割裂的情绪展露在同一张脸上,让五官显得极度扭曲。
我正准备说些什么,有一批游客从远处走了过来。
这些游客进入展厅的那一瞬间,解说员忽然转身迎了上去。
解说员:啊客人!新的客人来了!来这边,来我这边!
转眼间,他已经热情洋溢地开始了解说,仿佛已经完全遗忘了刚才向我发出的求救。
余光中捕捉到了什么,我缓缓地抬头朝他身后的那座雕像看去。
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动作变化,但是那座雕像的脖颈确实偏转了角度。
那张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明明是看向门外的,而此时此刻看着的方向,赫然是这个解说员。
雕像,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雕像忽然抬头朝我看了过来。
这样的动作相当地徐缓,就像电影画面一帧又一帧地切换,几乎让人无法觉察到整个变化的过程。
如果没有遮挡的玻璃柜,我甚至怀疑它会冲到我的眼前。
顶着微微发麻的头皮,我开始一件一件地检查九号展厅里的展品。
为了完成工作,忍了!
除了进来的那扇门,九号展区被高耸的墙面包围其中展厅内部的光线在这种几乎封闭的环境下显得昏暗不明。
每当我从一座雕像前经过,就可以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又多了一道。
那些雕像不断地改变着姿势,在缓慢朝我贴近的过程中,仿佛要贴上隔在我们之间的玻璃柜面。
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也分明有了贪婪、眷恋的笑意。
我不由得加快了检查的速度,想要尽快地离开这里。
然而,这个雕像馆的展品实在是太多了。
我只能感到有越来越多的眼睛在身后注视着我。
隐约间,我甚至开始听到逐渐兴奋的私语声,连展台上的藏品也变得更加诡异了。
越往后面,展台上的雕像就越像是活物。
材质不一的雕像呈现出来各种诡异的姿态,我看到它们的表皮开始层层地剥落。
有鲜红的血从裂开的肌肤中渗出,雕像一个接一个地呈现出愈发扭曲的笑容。
终于,隔着玻璃,我看到了另外一个“我”站在柜子的另外一边,朝我露出了微笑。
“我”的嘴角缓缓地浮起,咧开了一个夸张至极的弧度。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通过口型,我辨别出了“我”说的话——
轮到……你了。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轰——!”地在脑海中炸开。
忽然间周围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险些撞上后面的玻璃柜。
一回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柜子里又一张“我”的脸。
我猛然惊觉,朝着展区内看去,视线过处,所有雕像的脸都已经变成了我的样子。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了……休息室……我需要去休息室!
???:放我出去……我要去休息室,放我出去……
尖叫的声音让我短暂地回神,这才发现就在我所处的最后一座雕像后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新的展台。
刚才的解说员被关在玻璃柜中,仿佛完全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绝望地拍打着柜面。
我看到他工牌上的玫瑰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
往下看去,落入眼中的是一块全新的介绍牌,上面清晰地写着展品编号:SY10013。
我微微地愣了一下,一抬头,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放大的黑色瞳孔几乎已经吞没了所有的眼白。
我仿佛在当中看到了一朵又一朵的黑色玫瑰在不断地绽放着。
飘曳的花瓣凋零,他身上的皮肤也开始一点一点地龟裂,斑驳散落后露出了藏匿在当中的苍白色泽。
不是血肉。
是,石膏。
很显然,眼前的这个解说员,已经变成了展品。
顾时夜:不要看他的眼睛。
直到一个声音从耳边响起,我才从这样诡异的环境中回过神。
是的,不要凝视眼睛。
恍惚中,我感到周围的所有雕像一改之前徐缓的动作,加快速度动了起来。
隐约间我听到了流动的水声,低下头去,我看到鲜红的血液从展区的地板上淌过,一点一点地蔓延上我的鞋面。
“咔嚓”,“咔嚓”,柜面打开的声音不断地传来。
我忽然想到了九号展区的名字——坟墓之河。
必须离开这里!
我毫不犹豫地转身跑了出去。
凭借着记忆,我很快找到了逃生的大门。
我不顾一切地朝着大门的方向奔去。
我使出全身力气与这股力量抗衡着,尽管精疲力尽,但我没有放弃。
明明并不算太大的展区,近在咫尺的大门却在此时显得那么遥远,我拼尽全力地飞奔,终于夺门而出。
然而追逐并没有结束。
我听到有无数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聚拢,不止来自于身后的九号展区,更多的,来自于博物馆的每个角落。
我感觉到有无数未知的东西正在逼近着我,每迈开一步都显得重如千斤。
现在,该怎么办?
那一刻,无数的规则从我的脑海中浮现——
对了,休息室!
我想起刚才那个解说员在失去理智前的话。
如果把这个博物馆当作一个副本的话,那么这个休息室看起来似乎就是一个安全屋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