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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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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的杭城潮得黏糊,好似连院里的青石板都能掐出点水汽。

腹中的小孩过了端午就满三个月了,林从颐记挂得紧,得知陆元昭要去产检,连忙跟着去照应,万幸查出来一切正常。

陆元昭也就安心地在自己的宅子里安顿下来,好生养胎,这几天,陆陆续续地在宅子里见了舅舅舅妈和在陆凡枝那边的几个亲戚,其余时间就呆在家里画画国画写写字帖,看几篇文献,再不济就窝在房间里睡觉。

陆元昭觉得,自从自己怀孕以后,好像做什么事都乏力得很,明明往日里精力充沛地可以连轴转十二小时的人,怀孕后跟少了一半精气似的,在书房看文献看着看着,就看到了卧室的床上。

大约也是无事可做时犯了惰性。

天边的夕阳缓慢隐入天际,直至捕捉不到一缕斜阳,陆元昭才从床上悠悠转醒,她半眯着眼,摁出熟悉的号码,给齐祺拨了通电话过去,等那头接通,半梦半醒地呢喃道:“我感觉我好像只死猪啊姐。”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陆元昭克制着力道翻了个身,“就差做成猪肉脯了。”

“什么死不死的,一天到晚没个正形。”齐祺严肃地打断她,她最近加了萍姨微信,严格把控陆元昭的一日三餐,在某些方面比陆元昭还谨慎,“知不知道避谶的?”

“……”

“哦对了。”齐祺那边安静了几秒,说:“我给外甥女订的婴儿床到了,明天会上门安装。”

自从她决定要在这栋宅子养胎后,一天到晚,齐祺的快递就没停过。

昨天就收到了一堆齐祺订的婴儿服,各个品牌的都有,一起签收的,还有毕业展上陆元昭来不及取回的毕业设计。

一堆修复好的织物残片。

她这两天搁在合院养胎,实在没空去管陈列在学校民艺博物馆里展览的毕设,就拖孟漻去给自己拍张照留念,等展览结束后又找人把自己的毕业作品送回来。

“行。”

齐祺:“赶紧起来吃饭吧,我让萍姨给你炖了汤,你喝完了早点睡。”

陆元昭趿拉着拖鞋往楼下走,“嗯,今晚是得早点睡。”

齐祺问:“怎么了?明天又来客人了?”

“我妈托人去庙里请了块玉佛,说明天托朋友带给我,我得接待下人家。”

齐祺说:“那得招待下人家,我找人给你订桌菜送到家里?”

“不用,我妈说她来坐坐就走,让我泡点茶就好。”

上回林从颐带她去一个老朋友家做客,对方是个老中医,往她脉上一搭,说怀的十有八九是个女孩。

陆凡枝对此坚信不疑,回到京城,就找朋友寻了个好料子雕成玉佛,送到庙里开光,又寻了个恰好要南下的友人给陆元昭送来。

其实这事陆凡枝昨天就和自己说过,她有个朋友会来杭城,把那串挂坠带给她,许是怕陆元昭忘了,第二天一大清早又拨了通电话来提醒她,“你叶阿姨今天下午来,你好好招待人家。”

“嗯,我知道。”陆元昭在床上睡到中午,虽然说不出家门,但还是不能穿着件睡衣迎客,她从柜子里找了件umawang的连衣裙穿上,灰色晕染的面料,很宽松的版型,穿上很舒服。

招待客人嘛,她虽然不太擅长跟长辈们交谈,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会做的。

这两天陆元昭的孕吐症状好了许多,但晚上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睡不好,怕回头陆凡枝朋友见着她回京里同人说自己憔悴不堪,陆元昭还是化了个很淡的妆,提下气色。

中午用过饭,让萍姨把自己珍藏的那块茶饼拿出来放一旁备着,自己坐在院里的摇椅上晒太阳,让萍姨去监督工人去婴儿房安装齐祺买来的小床。

等工人走后,她照例在院里的水池边喂鱼,直到萍姨缓步靠近,说客人来了。

陆元昭把鱼饵丢在池边,擦干净手穿过游廊,去雕砖门楼边迎客。

拉开门栓,心跳仿若停止了跳动。

视线被什么东西揪住,停在半空,她唇畔扬起的微笑僵在原地,笑得格外勉强。

站在前面些的女人眉目如画,清丽雍容,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学者,应该是陆凡枝口中的那位叶阿姨叶磬,至于后面这位——

男人站在门边,午后带着湿气的风吹起他额前的几缕刘海,黑色衬衫的袖口随意地挽至小臂,露出冷色调的腕骨。

日光斜切过他一如往昔的眉骨,在眼底投下一片阴翳,那双眼睛好似无波的古井,毫无波澜地望向自己。

心猛地挣了下,源自内心深处的紧张沿着血管往上,穿过心脏,血液的攀爬带着加速的韵律,催动心脏在短短一瞬间剧烈跳动着。

先别慌。

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长得像。

陆元昭暗暗告诫自己别先露怯,回头发现只是虚惊一场。

她在假扮精神病把人赶走,和假装脸盲当不认识这两条路间选择了后者。

“叶磬阿姨?”

“是我。”叶磬笑得温柔,担心道:“你怀着孩子,怎么还亲自出来迎人。”

“应该的。”陆元昭假装没看见沈淮序凝固的眸光,她镇定地走上前,将叶磬带进庭院,同她介绍这院里的光景,进了门,引至沙发上坐下,“叶阿姨,坐。”

沈淮序跟在她身后,换上了拖鞋,走至叶磬身边坐下,溃乱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陆元昭装作没看见,拿起早就备好的茶具在茶盘上泡茶,听叶磬介绍道,“这是我侄子,沈淮序。”

“……”

她安慰自己的心彻底死了。

也是,世界上哪来一模一样的人。

沈淮序怎么是叶磬的侄子?

陆元昭极快地蹙了下眉,她听陆凡枝提起过这位叶磬阿姨,说是师大的一位老教授,打小就在京城长大,读到博士后嫁人生子,夫家出身名门,从商多年,至于姓什么,陆元昭没那么好奇去打探。

侄子的话,那就是兄弟的儿子。

沈淮序之前不是说自己不是京城人吗?

合着是在骗她?

她想起沈淮序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倨傲,还有那套在京大边上,房价高昂的房子。

陆元昭的心绪起起伏伏,她的指甲在掌心压出一道月牙形的痕迹,敛了下眼,压下被人欺骗后的愠恼。

她早该想到的。

一个能花上亿在京城购置房产的三十岁男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

“沈先生好。”她礼貌性地伸出了右手,弯起唇角,扮演出一副初次见面的样子,“我叫陆元昭。”

她的指尖才伸出,便被他骤然收拢的手指扣住,掌心的温度烫人,如同他隐在眼底淬炼起的火光。

“陆小姐好。”他的神色如常,拇指却在她的腕骨处轻轻一碾。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三个月前,在京大的那个下午。

陆元昭知道,沈淮序这是认出她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回,垂眸温杯,在盏中给叶磬倒了七分满,“我妈妈一早就说叶阿姨要来。”

她又意思意思地给沈淮序倒了一盏,样子还是得做做。

“你妈妈太客气了。”叶磬笑道,从随身提的包里拿出一个墨色木匣,“这是你妈妈托我带给你的玉坠,开过光的,说是你先带着,回头孩子出生了,再给她戴上。”

陆元昭笑着收下,道谢道:“麻烦阿姨了。”

“你说这时间也是快。”叶磬端详着陆元昭姣好的面容,感慨道:“上次见你,你还是个读小学的小丫头,一晃眼就要当妈妈了。”

陆元昭有些诧异,“是吗。”

陆元昭对儿时在京城的生活没什么记忆,更别提还记得叶磬。

“对呀,你那时候还在京城,后来你爸妈外派,你就跟你哥哥来杭城生活了。”

“你不记得了?”叶磬看着陆元昭意外的申请,说:“你小时候和你哥哥长得好像,现在两个人都长开了,反而没以前那么像了。”

陆元昭问:“叶阿姨见过我哥哥?”

“你哥哥我见得多,之前还在几次饭局上聊过几句。”叶磬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倒是你,不在京城走动,阿姨要是在路上遇见你,估计都认不出来。”

陆元昭意思意思地笑了笑,“阿姨说得对,以后是要多回京城走动。”

京城她去得不少,只是不喜欢京城的那些社交场合,哪怕在京城,基本也不会出席,周砥也不喜欢,他家出席这种饭局,基本都是陆凡枝带着周自恒去。

叶磬问:“你在杭城读大学?”

“嗯。”陆元昭迅速地瞥了沈淮序一眼,心想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承认道:“美院。”

“你奶奶就是美院教授,你也是继承衣钵了。”叶磬打趣她。

“没有。”陆元昭顿了下,说:“我学的文保。”

叶磬问:“这样?那以后是去博物馆就业?”

“我还没想好。”陆元昭犹豫了下,说:“应该生完孩子会再读个博,目前更倾向于当个老师。”

当老师有寒暑假,她想多陪着孩子出去走走。

“我听你妈妈说你基本都定居在杭城,这是准备在杭城待产?”

“嗯,我在这儿住惯了。”陆元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说:“我哥我姐他们都在京城,爷爷奶奶在杭城,我不太放心。”

“你是个好孩子。”叶磬温和地笑着,看了看她显怀的肚子,关心道:“孩子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

叶磬:“都还好吧?”

“都挺好的。”陆元昭犹豫了下,眼神变得慢慢缥缈,语气变得不甚真切,“也是孩子她爸保佑。”

在旁边未置一词安静听两人对话的沈淮序总算抬起头,在寂静无声的氛围中,深深地瞥了陆元昭一眼。

“关于孩子父亲的事,你妈妈都和我说了。”不明所以的叶磬唏嘘道,劝导道:“元昭,你得节哀。”

“他走得实在太突然了。”演技不是陆元昭擅长的技能,但为了避免沈淮序回头找上门跟她争抚养权,还是故作难过地遮住唇,假意啜泣,借着手的遮挡打哈欠挤出几滴眼泪。

所幸她昨晚失眠睡得晚,没打一会儿哈欠,眼眸就红得像当真死了丈夫。

“我家那个……大学才毕业。”陆元昭泪声俱下,她抹去溢出眼眶的清泪,哽咽说:“他都不知道自己当爸爸了。”

“元昭。”叶磬看得揪心,拍了拍陆元昭的背安慰道:“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父亲的在天之灵,看到了也会欣慰的。”

“你怀着孕,就别多想了,孕妇的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

叶磬生怕陆元昭哭岔气,拍着她的肩膀宽慰她。

陆元昭抽噎几声,拭去了眼角挂着的清泪,不好意思地弯起唇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来,“抱歉叶阿姨,是我失态了。”

“你很坚强,元昭。”

“……”沈淮序的下颌线紧绷着,指节隐隐发白,他攥紧了手上的茶盏,费力地去克制自己的情绪,避免自己一时失态,将茶盏捏碎。

陆元昭当真颇有艺术天赋。

就这演技,不去娱乐圈闯荡一番,拿个三金摆在家里实属可惜。

若说来之前,沈淮序还对陆元昭提分手这一行为抱有疑惑,以为陆元昭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直到今天下午见到她,看见她一月未见却日渐清瘦的脸颊,沈淮序还坚定地保留自己的想法。

陆元昭一定是有苦衷的。

可如今坐在这儿看陆元昭演这么一出,沈淮序纵使再不愿往去父留子那方面想,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

陆元昭的反应的确是不想自己和这个孩子扯上一点关系。

他是孩子的父亲,陆元昭是想将他从孩子的人生中剥离?

怎么可能。

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吴睿给自己打来了电话,提醒他该走了。

晚上还有个席面,要跟这边的老总吃顿饭。

叶磬比沈淮序先留意到他手机上的动向,笑着把茶饮完,起身告辞,“时间也差不多了。”

陆元昭抽纸巾的手一顿,她尽量去压下自己唇畔的笑意。

这就走了?

一句也不问?

陆元昭客套地问:“叶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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