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孩子?不敢相信。
那……那向执生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的孩子……孩子,头裂开了似的,好痛。
我让阿姨出了房间,睡在床上,想着我生过孩子这件事,都快不会呼吸了。
心被烧红的铁针扎了千万遍。
我双手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忍不住流泪。
无声地哭着,我哭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刻,余晖落进室内,地板一地黄灿,向执生进了卧室。
他开了灯,走到我床边,大概是看到我哭了,神色一闪。
他将我抱在他怀里,用纸巾给我擦眼泪:“你怎么哭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我是不是给你生过孩子?”我问。
他给我擦眼泪的手僵在半空。
看他错愕的表情,一瞬间,我知道我是真的生过。
“那孩子呢?”我哭着问他。
他没有回答,蹙眉看着我。
“你说话啊!你不回答……那我是不是给别人生过?”我说。
他依然不回答我的问题,轻轻地给我擦眼泪。
·
到了晚餐时间。
我没胃口,他递到我嘴边的勺子,我一点都没碰。
“改偲,吃饭。”向执生说。
我没说话,眼泪不争气地划过脸颊,我别过头,余光里不想有他。
他手指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指间发烫的温度,让我感到厌烦。
我的头一偏,便避开了他的手指。
他:“乖乖吃饭,你和宝宝都需要营养。”
他坐到我身边,抱住我:“听话。”
我依旧没理他,挣脱开他的怀抱,钻进被窝里睡觉。
向执生大概是生气了,拉起我的手,捏疼我。我咬牙抽回手,他就出了门。
我又躺了两个小时,月亮圆圆的,挂在天空。
我抬手,用手背擦拭干净眼角眼泪,卧室门又开了。
向执生端着碗走进来。
他直接把我扛起来、绑在椅子上,手臂被他捆得死死的,我双臂都动不了。
“放开我!”我吼。
他:“吃不吃?”
我:“不吃!你不告诉我孩子去哪了,我就不吃。”
“行!”
他单手扳起我的下巴,用力掐着我的下颌骨,我嘴张开了,他端起碗就往我嘴里倒粥。
我反抗不了,愣是被他这样逼着喂完粥。
“如果你再因为孩子的事不吃不喝耍脾气,肚子里的也别想要了。”他说。
他语气充满火药味,我醒来后,第一次听他这样说话,没有温柔,全是威胁。
我不是什么软性子:“我的身体,你管不到!”
他从牙缝里说出:“你再说一遍!”
“我的事!不要你管!你算我什么人!”我说。
他神经质地笑了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
向执生按往常一样,给我洗澡,盯着我上卫生间。
处理好这些事,他把我抱床上后,什么都没说,出了卧室门。
夜晚,我睡得并不好。小腹疼得令我倒吸气,我下意识觉得没有他在身边,我睡不着。
疼了一个晚上。
早上天刚亮,向执生进了卧室。
他气咻咻地问:“你要不要我管?”
“不要!死都不要!我他妈恨你。”
“恨我?也是,恨比爱长久。如果你后悔了,就给我打电话。”
话罢,他出了门,好像和其他人吩咐了什么,房门外就没了动静。
小腹疼得像是刀在里面搅了搅,越来越疼,我闭着眼,咬牙忍痛。
时间越来越久,我疼到全身冷汗。
手机在我枕头边,我伸手就可以拿到。
但我还是不向他低头。
我继续忍着疼,头会发晕,过了一会儿头也开始疼。
头痛欲裂。
“向执生……你混蛋……”
我弱弱地说了这句话,脑海里蹿出一些画面:一个可爱软萌的小孩子抱着我,叫我“dai地”;我拉着他走路时,他蹦蹦跳跳;向执生和我在床上……
模糊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身体的痛感,一阵接一阵。我在疼痛中,渐渐找回了自己丢失的记忆。
我打电话给他:“哥,我恨死你了!”
说罢,我立马挂了电话。
他没有……没有回来看我。
我的腿间热热的,生Z腔流出了什么液体。
·
到了晚上,我迷迷糊糊听到开门声。
“改偲!改偲!”向执生急切地叫着我,他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他掀开了我的被子,一股血腥味,我闻到了。
我缓缓睁开眼,恰好看到向执生背对着我,他偷偷扇了他自己一巴掌,耳光声很响亮,我听着舒心多了。
他眼睛湿漉漉:“你怎么那么倔!为什么非要恨我!我该早点回来的……”
他抱起我就往外跑。我头昏昏沉沉,吸气都费力,像是海水溺进了肺里。
我半垂着眼皮,视线模糊,我看了看我的裤子。
白色裤子上,一片红艳艳的,是血。
·
在医院住了一个周。
回到家后,向执生和我,谁都没主动开过口。
我们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但他依旧在照顾我,因为我的腿不能走路。
呵,他不照顾我,谁照顾我啊?
没有他,我的腿不会废了。
我肚子里的孩子,因为长时间缺乏alpha信息素安抚,导致胎情不稳定,自然流产。我没有什么歉疚,心里反倒满意。
我和向执生的羁绊,会因这个孩子少了很多。
等他慢慢厌倦我这个废人,我自己离开,一个人静静死去,去天堂和向旸重逢。
何乐而不为呢。
今天下雨了,乌云密密麻麻,阴雨下个不停。雨水顺着风铃滴下,“滴答滴答——”。
轰!
电闪雷鸣。
向旸就是在雨夜过后死了。
我也想离开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我不能奔跑,我的余生都困在了轮椅上,身体会禁锢灵魂。
我琢磨不透向执生到什么时候,才会对我放手。
向执生是,我唯一的家人、我的哥哥、向旸的爸爸。
这个男人阴晴不定,他能一下子把我阴死吗?
这样的话,我好像会更爱他。
不!应该去掉“好像”二字,他杀了我,我会更爱他。
我的情感和他一样畸形。
怎样让他杀死我?
我思忖良久,向执生走进门,打断了我的思绪。
“哥,想让我爱你一辈子吗?”我说。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你好好活着,不离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爱。”
“可我呆在你身边每一秒,我都想着怎么去死。我的腿,确实废了,逃不了,但我只要一死了,就能彻底逃开你。是不是很有意思?!”我说。
他苦笑了下:“杀了我,更有意思。”
话音未落,我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
我们怎么都在想着去死。
不对,向执生故意说这句话。
我手无寸铁,怎么杀他。
他不过是,用语言来博取我的同情心。
他把我养大的这件事,是我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疤。
为了报恩,我不会杀他。
“改偲,你死了,我活不了。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他顿了顿,“我们能一起活着,也能一起死。”
他说这句话,不是什么撼天动地的情话,而是血淋淋的事实。
我被向执生终身标记了,体内又是AO双腺体,没了向执生的安抚信息素,身体的假孕反应能够把我折磨死。
向执生有阿尔诺斯精神疾病,他也需要我的信息素。没有我的安抚信息素,他发病会自刀。
·
“可我不想活了。”我问,“你要和我一起下地狱吗?”
向执生“噗通”跪地,跪在我脚前。
他从身后拿出一把刀,对着自己的脖颈。
冰寒的刀光闪进我的眼睛,我心尖一颤。
他笑着说:“改偲,事已至此,我们无法回到过去。我对你有错。地狱太冷,我不要你陪我。你想我死吗?”
他最后一句话,如同恶鬼在我耳边低语。我的良心在敲打我错误的感性,被埋没的理性渐渐浮上水面。
我唇瓣张开又阖上,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一个字音。
他手起刀落,对着自己的脖子割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喷溅式呲到我身上、脸上。
我愕然万分,他却笑得灿烂,无声地对我说了三个字。
“哥!不要!不要!”我血瞬间凉了。
我扑向他,摔下了轮椅,眼泪夺眶而出,“啪啪”地打在我手背上。
“哥,我错了……你别这样!”
我一只手颤抖着手去捂他伤口,另一只手拨打急救电话。我刚拨通电话,嘴里还没说话,向执生忽而搂紧我,眼里满是兴奋的泪光,细细地望着我,他吻了我的唇瓣。
他说:“下辈子,我还做你哥,再见。”
玛德,疯子!
我回复着急救电话那边的问话:“在绿苑……刀……脖子……”
·
这附近有一家医院,离我们住宅只有十公里。
向执生被抢救了一个小时,才从死神手里夺回一条命。
我坐在童凌身边,哭得稀里哗啦,他儿子被我的哭声吓到,躲在向郅年身后,心疼地看着我。
“小偲,他已经没事了。别哭。”童凌说。
我嚎丧地哭着说:“疯子,我不要他了!”
我的手还在不停地抖动,手上的血迹擦不干净,洇在指缝里。我对向执生的爱也是抹不掉。
我忽而明白,他换了一种思维方式,变相开导我。
他伤害他自己,如同我伤害我自己。
假如我在他面前自杀,他脑海里就会是我满身鲜血的画面,他会为我哭,为我慌张、不安、后怕、后悔……
这个“他”是他,也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