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之事继续让鹧鸪盯着,狼声那边......”一双形如槁木的手将手中刚看完的信纸放在火烛下点燃殆尽,火焰的光芒照耀在那人的面庞上。一双因为苍老而有些浑浊的眼睛中迸射出点点精光。底下身穿夜行衣的暗卫低头等待着主人接下来的任务命令。
“等什么时候鹧鸪那边传来确切消息后直接......”处理干净。
那人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眼露凶光。
暗卫点点头心领神会。
毕竟跟北狄私传信件是通敌叛国之罪,若是让旁人察觉到一丝一毫面临的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思索良久后,那人又接着问:“那个灵雎的来路查清了吗?”
“未曾,此人生平隐藏极深,属下目前只查到他曾经是端州阜阳人,于八岁时父母双亡。”暗卫小心答复。
“其余之事......尚未挖出。”
那人深呼出一口浊气手指下意识点了点桌子,面色凝重接着下命令:“继续挖。”
暗卫躬身行礼回复:“是”
“少爷最近如何?”
“少爷还在禁足并未出府。”
“可有书信往来?”
“这......有的。”
“是否需要属下截下来。”
“算了,无妨随他去吧。”
暗卫在那人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有的时候连暗卫都搞不清楚自家主人在做些什么?明明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占尽皇恩。为何还要去跟北狄主达成协议?既然达成协议了为何又再次出言反尔?
暗卫偷偷抬眸看向一直坐在原处的主人,心里也是有许多疑惑之处,终究是不得解。
随后那人又问了几句府中的琐事,摆摆手就让暗卫退下了。
昏暗的密室只有几只火烛照明,那人平静的坐在案前,明黄的烛火照在墙上映出男人有些佝偻的背影。
那人顺手拿起桌案旁边的火烛站起身往密室深处走去。
那密室深处竟有一张祭祀所用的供桌,上面挂着一副泛黄的画像,画像上的男子面容清俊,仪态端方手里拿着竹简,面上挂着温润的笑容,笑看世人。
他将手中烛火放在供案上,从旁边拿起一炷香在烛火上点燃后抬眼看向画像。
“太子殿下近来可好,老臣来看您了。”烛火映着那人昏黄的瞳孔,博山香炉中荡出丝丝香烟,他定神看了片刻画像忽然开始呵呵笑道“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与臣当年之约,如今都快十年过去了,您依旧丰神俊朗,可是我已经老了。”
“人老之后愁思繁多,总能想起当年还在东宫的一些琐事,老臣现下已经将您的亲女找回来了,也已经找了师父亲自教养,虽然孩子开蒙是晚了点,但是性情淑均,不耻下问,心怀苍生百姓,是个极好的孩子。”
“日后由她接管这江山社稷,老臣也很是放心。”
那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怎么止也止不住,他将手上的线香插在香炉当中跪在面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凝神抬眼看向画像。
“殿下一定要保佑此事顺利的大功告成,也让老臣日后能有脸去见您。”
微弱的几根烛火将他完整的笼罩在太子画像的对面,就好似多年未见的好友互诉衷肠。现实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人间。
——
未时初,杨初才让人传了饭食。
杨初让他们都留下来吃饭,吃完了接着干活,所以现下每个人正前方都摆着一个小桌案,上面放在两荤一素的饭菜。
于风逸看着自己眼前的饭菜时不时的焦躁抬头看一眼杨初,就算是眼前的饭菜再香也实在难以下咽,他频频投来的目光杨初并没有接收,无奈只能又转头看了看毫无吃相狼吞虎咽的洪涛,终究还是将自己手里的竹著放下语气焦急担忧。
“大帅,咱们最终是要看陛下是什么意思?”见杨初没有抬头回应他,于风逸于是又换了一个话题接着说:“这个灵雎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
于风逸见杨初埋头苦吃丝毫不准备接自己的茬,索性站起来将话挑明了讲:“陛下的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如此,杨初这才堪堪抬头看向站在一旁青年撂下一句:“能吃吃,不能吃滚。”话罢,接着低头吃饭。
于风逸是自打杨初接任南阳军的时候就跟着她,多年搭档无比清晰她的脾气秉性,眼下这话的意思就是直接让他滚的意思。
青年深吸了两口气仍然不死心又看了看前边坐着的杨初,气的终究拂袖而去。
待于风逸走远后,杨初转头看向裴衡之说了一句:“你最近在亲卫营替我拔出来几个好苗子。”
裴衡之听着这话有些奇怪,左右踌躇最终也没有询问出来只是问了数量。
“大帅,您要几个人?”
杨初不拘小节端在饭碗偏头看向左边餐桌上的裴衡之说:“以你的标准选拔,有几个算几个。选拔出来后就将他们一股脑的丢到先锋营里面历练。”随后拿着竹著指了指正在大快朵颐的洪涛。
洪涛猛然间被砸了一个这样的命令,抬头间满满都是不可置信但看着杨初满是笃定的模样还是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等到日入时分,左纶从城中济民坊风尘仆仆的回来,一回来便被杨初叫到了议事厅。
等左纶一进去就看见洪涛坐在椅子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裴衡之倒是坐的端正些但面色也是止不住的疲倦神色。
“大帅,找我?”
杨初从一堆书信中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左纶说:“先坐。”
左纶提袍踏进去朝裴衡之和洪涛点点头示意后,坐在了左边的第二把椅子上,坐下后环顾四周开口笑着说:“这是怎么了都无精打采的?于将军怎么没在?”
裴衡之目光悠悠转圜对着一脸好奇的左纶,语气带着些疲倦:“于将军身体有些不适,现下已经安置了。”
左纶笑着刚想搭腔,就被杨初率先打断话头:“何必替他瞒着,他回驻军大营了。”
左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吃惊,但看着裴衡之等人的脸色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左纶讪讪的笑看杨初。
杨初将一些书信收整好后抬头看向左纶语气平静的说:“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明天将济民坊的差事交给朔城当地的官员,后天跟我回大营。”
左纶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诧异,原本杨初计划的就是打算让他留守后方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又突然让他回营准备面色上不免有些迟疑
“回大营?要准备......”
要开战了?
“你想的没有错。”
杨初站起来看向裴衡之等人说:“今天中午陛下的那封信上说,让我们十日之内将安平,淄绥攻下。所以后日必须走。”
杨初此话一出,连打瞌睡的洪涛都瞬间醒过神来“腾”的一下站起来目光如炬的看着杨初。裴衡之却抿着唇坐在原处面容丝毫没有放松。
左纶不解道:“陛下来旨意了?”
洪涛此刻是完全醒神了,他又坐下拉着左纶胳膊跟他讲今天白日的事情:“不是,是给那个什么灵写的私信,原本是没有权利给大帅看的,但是他却主动将信件给大帅瞧了。听他那个口气好像是要帮我们。”
“帮我们?”左纶吃惊的转身看向杨初,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求证是真是假。左纶从杨初的眼中察觉到了犹豫和迟疑。
一瞬间在议事厅的所有人都收了声,落针可闻。
突然急速崩落的雨点落在地面上,将那几个人都敲醒了。
下雨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杨初听着外面的雨声独自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霎时间,几股春雨芳草的气息将议事厅中疲倦暗淡的气氛冲散了一半。
众人闻着不同于香料之气的自然芬芳,精神头回来了大半。用洪涛的话讲现在就是让他同北狄再大战三百回合都没有问题,可是杨初却在窗前开口说:“今日就先这样吧,明日晚间立刻回营。”
众人听到这里虽然有些不解,可是终究还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在心头留下许多疑云。
其实杨初让他们走是因为她在开窗的时候看到了在廊桥下站在的灵雎,那人一脸的笑意望向杨初,杨初一动不动的回视着。
直到灵雎打着伞出现在窗前,杨初一瞬间回过神,手上一使劲就将才刚打开的窗子又关上。
这一关不要紧差点打到灵雎的鼻梁上,青年看着迅速关严的窗子笑出声来。
一盏茶后杨初踏出议事厅,刚抬脚就看见灵雎打着伞在门边长身如玉的立着,原本是有着十二分的懒散之意。可当一看见杨初的身影眼神中的散漫之意尽散微笑着将伞凑到杨初前面说:“今日的雨不小,打上吧。”杨初没看他站在原地没出声。
她抬头望上天,刚才还是细细雨丝绕堂前现在已经变成了豆大的雨珠哐哐哐的砸地面了。在杨初踏出房檐前的那一刻,灵雎的伞一下子就将杨初的身形给遮盖上了。
那把油纸伞并不大,灵雎将伞的一大半都分给了杨初,自己却被随风乱舞的雨丝打湿了半条手臂。不过好在离廊桥的那段路并不是特别远。
带两人上了廊桥灵雎将油纸伞收起来后,杨初这才看到他被淋湿的左手臂,一时间心绪便像外面的纷杂的雨丝一般,慌乱繁杂,无依无靠,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