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欺瞒不过，小五只得说道：“小的曾经窥见他偷偷把玩这瓷瓶，但一听见有人来了，便赶忙收好，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所以小的觉得，他瓷瓶……来路不正。”
“你又是为何偷窥赵仁？”俞怀问道。
“这……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小五解释道，“杨管事说，黄风驹金贵得紧，让小的跟着好好学学怎么伺候，同时也监视北燕人，以防他们起什么歹心。”
“既然如此，监视赵仁便是你的分内之事。这些天你都没有举报他行为不轨，想来你能证明他并无错处咯？”俞怀冷冷地问道。
小五闻言，一时间骑虎难下，若他举报赵仁，则负责监视他的自己便有失察之过；但若他此时替赵仁作保，万一事情真的与赵仁有关，他便成了同谋。堂上俞怀虎视眈眈，在心中飞速权衡利弊之后，小五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明鉴，小的因为偷窃怕被人发现，所以没有举报赵仁昨夜……前去喂马的事情……”
“你是什么时辰见他前去喂马的？”俞怀追问道。
“具体时辰小的不知道，但那时天还没亮，估计是寅时吧，我回房小睡了一会儿才起，忙活了一阵，天才亮的。”小五思索了半天，慢慢道。
“本官且问你，你拿到瓷瓶时，里面可装有丹丸药剂？”
“没有，”小五斩钉截铁地道，“那瓷瓶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气味？”俞怀问道。
小五摇了摇头。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招供的吗？”俞怀敲响惊堂木，“你已身负偷窃与瞒报两重罪责，若后面再查出你有所隐瞒，数罪并罚，定然狠狠责罚！你若现在统统招了，本官还能考虑你自首情节，从轻发落。”
小五颤抖地俯在地上，想了想，在俞怀的二次催促下，方道：“大人……关于赵仁，小的，小的还有一事。但此事应该与黄风驹中毒的事情无关……”
“有无关系，本官自会判断，速速报来。”俞怀道。
“黄风驹性子烈，为了能让公主与它更快地熟悉，廖博士建议小的在公主殿下骑马前，让殿下喂黄风驹常吃的盐水苹果。”小五回忆道，“但那日因为小的第一次见公主，一时激动，竟然忘记了将苹果带上，因为殿下随时会来，小的不想错过见公主的机会，便委托赵仁回饲料房取。事发之后，小的也曾怀疑，是不是赵仁在苹果中做了手脚。”
“可是，这几日下来，似乎苹果和饲料都没有问题，小的怕自己罪责暴露，所以……所以就没有多此一举。”小五讪讪地小声道。
审完了小五，李沐瑶看着桌上的瓷瓶陷入沉思，斟酌着小五的供词。俞怀轻咳一声，征得李沐瑶同意之后，又命人将赵仁带上堂来。
赵仁约莫十八九岁，是典型的北燕人，身材魁梧，方面阔口，看起来老实稳重。他跪于堂下，沉稳地磕了个头，最后直起腰杆，坦然迎接着堂上二人审视的目光：“在下北燕赵仁，见过天玺主事官、公主殿下。”
和审小五的流程一样，俞怀让赵仁当着李沐瑶的面，再将之前他重复多次的供词再复述一遍。
据赵仁所言，正月十五日随马匹一道回到京郊马场之后，他协助小五洗马喂马，收拾工具，之后早早睡下直至第二日天明，吃过早饭，便去喂马，随后听用。后来听说公主出事，便帮着一道寻马。
俞怀也不多与他废话，单刀直入地道：“正月十六日寅时，你在何处？”
“在房中休息。”赵仁斩钉截铁地道。
赵仁如此肯定，倒是让俞怀一愣。他迅速整理好思路，继续问道：“小五举报，说你在那个时辰前去喂马？”
赵仁的表情明显一僵，随即爽快地承认道：“不错，在下确实去过马厩，但却不是寅时，而是卯初。去马厩也不是喂马，而是给马儿闻香。”
李沐瑶和俞怀交换了一下眼神。
“为何给马儿闻香？又为何要隐瞒行踪？从实招来！”俞怀斥道。
“此事原本应当保密的，”赵仁皱眉道，“但既然大人察觉且问了，公主殿下也在此，在下也只能说了。还请殿下恕罪。”
李沐瑶心中隐约知道了他为何要给马儿闻香，轻声问道：“你给它闻的，可是伽南香？”
“殿下已经知道了？”赵仁十分惊讶。
李沐瑶点点头，心道：你们北燕那个御马师，早就克制不住地泄密了。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赵仁说道，“想来公主既已知道是迦南香，自然知道熏香的用途。”
李沐瑶看向面露疑惑的俞怀，解释道：“黄风驹性子烈，为了能让本宫顺利驯服此马，北燕的御马师想了个法子，便是让这马熟悉本宫最喜欢的伽南香。只是本宫不明白，为何你要半夜偷偷前往？”
“赵博士说，若是大张旗鼓地做此事，那当公主殿下顺利骑上黄风驹的时候便没有惊喜可言了。但倘若此事无人知晓，公主与世人便都会觉得，是公主足够亲和，与此马有缘，对缓和北燕与天玺的关系大有裨益。”赵仁解释道，“赵博士作为御马师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因此不便久留于京郊马场，他便将熏香的工作吩咐于在下。至于为何选择这个时辰，那是因为此时黄风驹处于深眠的状态，是一天中最平静的时候。此时熏香，有助于马匹将香味同平静的状态联系在一起，从而当马匹再次闻到这个香味的时候，被生人接近时的暴躁能够被熟悉的气味所勾连的平静之感所安抚。”
李沐瑶微微点头：“原来如此，你们费心了。”
赵仁的话同阿离的话可以互相印证：若他们想要开战，有许多方法可以谋害李沐瑶，例如可以在驯马的时候敷衍塞责，再撺掇公主试着去骑马，马儿的暴躁本身就有可能让公主受伤。熏香这个举动，本身就说明在北燕世子的立场上，他是希望能维护两国关系的。
赵仁的话中，还透露出一个重要的消息，便是他是阿离信任的人。这让他在李沐瑶心中的嫌疑大大地降低了。李沐瑶指了指桌上的瓷瓶，认真地问道：“这个瓷瓶，可是你的？”
赵仁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李沐瑶微微点头，干脆让侍从将瓷瓶递给他，让他仔细辨认。
赵仁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了一番，随后十分肯定的说道：“不是在下的。”
“你确定？”俞怀问道。
“确定。在下区区一个马倌，怎么会有这么精致的瓷瓶。”赵仁自嘲道，“仔细辨认，不过是因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他仿佛要将瓷瓶盯出一个窟窿来，又举起瓶子，拿远了些看了看，终于道，“不错，和小五手中那个瓷瓶很像。”
李沐瑶和俞怀对视了一眼。俞怀问道：“你在何时见过小五手中有这么个瓷瓶？”
“就是正月十五那天晚上。”赵仁犹豫了一下，但话说得却很肯定，“在下当时还觉得奇怪，他一个马倌儿怎么会有这么精致的瓷瓶，所以就多看了一眼。但在下只当是天玺富庶，便没有放在心上。”
“将你看到瓷瓶的经过细细讲来，前因后果，不得隐瞒！”俞怀道。
“是。”赵仁应道。随后便缓缓讲出那晚见到瓷瓶的经过。
原来，正月十五日晚上，他洗漱回房时，发现小五房间的灯还亮着。他便想去找小五问问，第二日见公主能不能带上他一起：毕竟他身份卑微，他没有资格跟随使团进皇城赴宴，听闻公主风姿绰约，希望能一睹风采。但他是属国之人，若没有京郊马场人的引荐，是不可以到公主身边伺候的，他之前与小五提过一次，被拒绝了，他那天晚上临时起意，想再试一次。
赵仁便回房中拿了一张皮货，准备送给小五，谁知他在门外敲门，门内却传来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他担心小五房中有什么意外，便推门而入，正看见小五正在捡滚到门边的瓷瓶。他连忙捡起来，那瓷瓶出售温润，如玉一般，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稀罕货，但他还来不及仔细看，便被小五一把夺过。
小五怒气冲冲地指责赵仁突然敲门惊吓了他，致使瓷瓶落地，随后不耐烦地问赵仁何事深夜来访。赵仁说明来意，可想而知，小五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赵仁垂头丧气地回房休息。
“你见到这个瓷瓶时，瓶子里有装什么东西吗？或者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儿？”李沐瑶问道。
赵仁思索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那瓷瓶被清洗得很干净，重量和手感与这个很像。”
李沐瑶有些失望，原本以为能顺着瓷瓶的线索查到更关键的内容，现在看来还是只能从小五身上打开突破口了。
见李沐瑶神色郁郁地陷入沉思，俞怀问赵仁道：“自这件事情之后，小五有什么变化吗？”
赵仁思索了一下，摇摇头：“可能有些心不在焉吧，第二天早晨居然忘记了拿盐水苹果，还是在下跑了一趟饲料房取来的。”
俞怀沉思了一下，道：“好的，你可以下去了。”
谁知赵仁却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在下还有一事，觉得有些奇怪。之前没说，是因为大人们已经检查过饲料和苹果，觉得没有问题。”
“何事？”俞怀问道。
“廖博士曾嘱咐在下，每日卯初要喂一趟马。但在下觉得他瞎指挥，一次也没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