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课间,千早就去找老师问了一下换班级的事情。
“千早还是想跟你哥哥一起,对吧?”老师很温和的样子,“是可以的哦。我这边告诉主任,你回头告诉你妈妈,让她跟主任提一下。呃……那要不了多少天,大概。”
等千早回来跟雪奈坦白之后,她差不多就可以等着换班级了。
降谷零听说这件事,兴奋得不能行。
“太好了!这样千早你在学校也能跟我们一起了。”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
*
理论上,千早还需要在原来的班级多上两天。实际上,千早不巧地发烧了,雪奈直接给她请了两天假。千早在这两天里要去附近的诊所输液三次,其他时间就在家里休息。
开诊所的宫野一家是三年前搬过来的,宫野夫妇二人都是医生。听别人说在前任职单位倒闭之后,他们卖掉了东京的房子,来到了镇上,当年就生下一个女儿。
宫野艾莲娜医生发色浅金,眼眸碧绿,穿着白大褂。挂瓶子的铁杆很高一个,她推到千早的椅子旁边,脚下一踢,铁杆就定在原地。宫野艾莲娜踩着高跟鞋回了药房。
“小姑娘你怕扎针吗?”
从药房里传来她的问询,伴着窸窣的摩擦声和瓷器清脆的撞击声。
“不怕。”
“那可真是个勇敢的好孩子。”
千早忽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比指甲划黑板更粗一些,紧接着就是几下玻璃碎裂的声音。
宫野艾莲娜走出来把药瓶挂在杆子上,长长的软管连着针头垂下来。她打开阀门,右手控着针尖放液,把速率调好,随后在千早面前蹲下,从口袋里拿出橡皮绳在千早的手腕上轻巧地打了个结。
“来,握拳。”
她托着千早的拳头,碘伏棉球在上面擦了两圈,右手并指轻拍,血管依稀可见。
“闭眼。”
她大概对每个小朋友都这样叮嘱的。千早只是眨了下眼,那针头就飞进手背里,血红色在细管里像振子一样彪出又极快撤退。千早的手松开一点,指尖还微泛白。她没有把手伸直,也没有蜷曲。
几截胶带一个个粘在手背上,最后一个在胳膊上,把针头和输液管固定住。千早依然在半空中伸着手,但是宫野艾莲娜没让她等太久。
她拿来一个空药盒垫在千早手心下方,让她的四指第二关节恰好可以弯曲,撕几条长胶带固定好。
千早这才放松手臂搭在扶手上。
“会凉吗?”
宫野艾莲娜随手握住输液管用手心感受一下温度,还好。
千早摇头。
诊所的门帘突然被掀开,等两个人已经进来了,还在门口胡乱晃了好些时候,把照进来的太阳光都搅散了,平白晃人眼。
降谷零三两步就凑上来,上上下下观察一番。
“已经插上针了吗,多久了已经?”
宫野艾莲娜找着个什么东西回来了,笑道:“就在你们进来前脚的事。稍起来点,我给小妹妹放个热水袋捂一捂。”
降谷零连忙让开几步。诸伏景光站得稍远,抬头盯着吊瓶。
气泡一个一个往上冒,在液面以上堆得细细碎碎层层叠叠。
他挑了个椅子坐下,正好能同时看到钟表和千早。
热水袋是筒形的。宫野艾莲娜让千早把输液的手伸进去,再帮她把手放好。
降谷零一屁股坐在千早旁边,看着这一幕。
原来输液是有热水袋的吗?好厉害。
他的视线不禁追随到宫野艾莲娜身上,等到她站起来,他也仰起头。
宫野艾莲娜看向两个男孩。
“你们既然来了,学习也好聊天也好,帮忙看着她的吊瓶,大的四十分钟,小的二十分钟。万一我刚好忙着来晚了,你们一个给她把滴速调低,另一个去前头找我。没问题吧?”
二人齐点头。
宫野艾莲娜嘱咐完,到外面看门诊去了。
“呐,千早,景光。”
降谷零眼神下垂,所视空洞,连声线都飘了。他想说刚刚的医生好温柔,他想问他们觉不觉得……他们也没来过几次嘛,问什么呢。话一脱口,就变成了:“我们去参加秋日祭怎么样?”
“还有一个月吧,再说到时候肯定要去的……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就这么下学后过来陪了两天。等到千早再回学校时,她首先被两个音节吸引了兴趣。
“‘hiro’?”她问。
“对,hiro!”降谷零咧着嘴点头,金发今天更亮几分,“我叫景光‘hiro’,他叫我‘zero’。”
“……‘zero’?”
“是啊!先是景光这样叫起来好像‘英雄’一样,而且我觉得双音节这样特别帅,我景光就叫我‘zero’啦。”
这两个人的友情进展简直飞快啊……
千早叹为观止,她实在想象不到自己怎样才能在极短时间内与人相处到这个阶段。
而且,三个人里,怎么能只有其中两个人互相有独特的称呼呢。
“那我呢?”
于是,不同于诸伏景光预料的无反应或者是幼稚吐槽,只见千早沉默一瞬,就表示自己也要这样的昵称。
诸伏千早的话……他不禁陷入沉思。
千早,Chihaya,双音节,居然很好取的样子。
那么就是——
“haya酱!”
降谷零喊出了诸伏景光的心声。
是了,haya,不仅是来自姓名的合适的双音节,而且——诸伏景光在心底默念——会不自觉嘴角上扬,仿佛只要念到,心情就会变好。
这两个音在千早心里嘴里来回滚了几遍。
还不错嘛。
“挺好。”
“haya。”她读出声来。
“hiro。”她看向诸伏景光。
“zero。”她看向降谷零。
“没错!haya,hiro,zero!”降谷零掷地有声,神采飞扬。
诸伏景光越是跟着他们默念,越感到有种奇异的冲动在他的胸膛里,顶开复杂的姓名因缘,继而萌发,长出细嫩的触须一下一下挠他的心,那特别的专属昵称是长长了的小藤蔓,攀上心脏缠了一圈一圈。
诸伏景光从温温柔柔的眉眼弯弯嘴角勾起,到无声的兴高采烈连干净的半排牙齿都露出来——就像父母在世时他每一天的笑容一样。
而暑气未褪,彼时恰似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