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对视良久，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我开口打破沉默：“不喝交杯酒吗？陛下。”

他笑了笑，牵过我的手，走到矮桌前，拿起侍女刚倒好的合卺酒，放到我手上，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我差点把喝到嘴里的酒吐到他脸上。

苏景之长得很好看，可以看出来是用诗书礼义细心教养长大的，周身的气派像个读书人，很难想象他是外界传闻杀伐果断的阎王。

他缓缓向我靠近，停在了适当的位置，不过分逾距，也不是很远，十分暧昧的距离，我能清楚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浓密有型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白皙细腻的皮肤，淡粉色的唇，他是微笑唇，不看眼睛，哪怕没有表情，给人的感觉也很亲切友善。

目光再次回到他的眼睛，黑色的瞳孔里泛着冰冷的光，他很不高兴，我读出来了。霎时我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我刚刚在肆无忌惮打量的人，是在这个时空掌握天下人生死的皇帝。

我立刻后退一步，跪了下来，请罪道：“臣妾僭越了，请陛下恕罪。”

我没敢抬头看他的反应，低头看着附在膝上的双手，我有些害怕，是面对未知死亡的害怕。

只听他哈哈笑了两声，伸手将我扶了起来，问道：“丞相府三小姐，顾若辞，有小字吗？”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好坏。

脑子里出现了顾若辞最后唤的我那声：子虞。我隐约记得顾若辞小时的画作里落款就是“子虞”，听说是她生母取得，生母亡故后，估计也没人记得了。

“臣妾小字：子虞。”我行礼回话。

“朕记住了，子虞。”他拉过我的手，带着我向床边走去，我有些慌乱，坐定后，他开口说的话让我发觉，我慌乱过早了。

“丞相和老皇帝把你嫁过来所谓何呀？”他语气轻快，面上表情也很轻松，像是在跟我聊“今天吃的什么？”。

“臣妾不过一枚棋子，棋子，怎么知道下棋人心中在想什么呢？”是以，我想到了那天宋思衡和丞相聊的话了，原来如此，原来是此意，怪我未曾勘破其中深意，成了棋子。

之前还不曾有什么感觉，现在这样想来只觉得心下蔓延出一阵阵的凉意，我以为我可以接受古代女子所需要经历的一切，我只需扮演好这个角色就行，但今夜，大约是荷尔蒙作祟，也或许是我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命运，我得先是我，才能是任何。

“哦？那子虞如今是好棋子还是废棋子？”可能是听出了我的不对劲，他揶揄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红色的烛火在他清亮的瞳孔中肆意摇摆，我突然就有一个疯狂的想法，毕竟我不是丞相千金，不属于这里，我不效忠于任何人，我得忠诚于自己。

“陛下若是愿意，臣妾就是个好棋子，若是不愿意，臣妾就是废棋子。臣妾如何，全看陛下心意。”话落，我暗暗在心里为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有大反派的味儿了。

他笑了，起身在桌上留下了一枚凤印，“朕希望你是个好棋子。”他看着我，嘴角带笑，想来是满意我的回答的。

北城没有皇后，这位皇帝也不是个留恋温柔乡的人，“棋子”同“妻子”，我只能说妙哉。

“臣妾定不负所望。”

看着他出了门，我赶紧回房用手帕拿起凤印左看右看，倒不是我大题小作，实在怕死，都得防备着。

凤印没问题，我把它放在装首饰的小盒子里，藏在了枕头下。翻首饰的时候，突然在胭脂盒里看到了一张纸条，“北城皇帝日常行踪，无一俱细，小厨房丫鬟和颂。父亲大人。”

我突然觉得顾若辞有些悲哀，她的亲父亲把她卖了，她还得替当爹的和前未婚夫数钱，可又转念一想，悲哀的大抵只是我而已。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我赶忙把纸条藏在袖中，招呼道：“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