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程的第二站。
“怎么了黎黎,”在茶馆落座后,谢春红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怎么觉得你不太开心。”
“春红。”
“嗯?”
“你上次不是说,好奇我吵起架来是什么样子吗,那我给你讲讲吧。”
顾染黎抚摸着杯盏,问眼前人:“你觉得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吗?”
“当然,看看你在学业和事业上取得的成绩,没野心的人,哪一个能攻克得下来。”
“你说的很对,我确实有野心,想要事业有成,想攀学业高峰,想要年少有为,想要经济自由,当然,也想让自己的作品光芒万丈。”
谢春红微微一怔,问她:“作品?”
顾染黎低头笑了笑,跳过这个话题,总结道:“总之,那年的我,有太多想完成的事情,有太多想要追逐的目标,想满足很多人的期待,想攀上很多很多座山峰,想年少有为,而不是大器晚成。”
“但这样的人生,很累,不是吗?”谢春红问她。
“确实累,但我觉得自己也算是有一个优点吧,那就是我不急功近利,也不迁怒于别人,没有做到我也不抱怨,而是默默地花费时间和精力去兼顾、去完善,我最夸张的时候一天只睡三个小时,我也不觉得辛苦,我觉得都是值得的,也是必经的。”
“我记得你家庭条件应该挺好的吧?”如果谢春红没有记错的话,顾染黎是家中独女,父母一个外企高管,另一个好像是自己开公司,总之,虽然不是什么权势滔天或者亿万富翁的家庭,但至少,她优渥的家境,并不用让她为经济发愁。
“但在我心中,自己赚十万比爸妈给一百万都花得爽,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没办法。”
谢春红听了,忽然想起詹世钧之前评价过她一句话:在社会毒打她之前,她已经把自己毒打过了。
这个人,自驱力太强了。
顾染黎说着,却忽然想起,当年研究生毕业,她毕业论文完成得一帆风顺,找工作的时候更是各种名企offer拿到手软,导师让她跟着他继续读博,总之,那年的她,有无数条道路可以选择,并且每一条都是康庄大道。
也是在那一年,她创作出来的作品被一些人看到,收获知心评论,也收获珍贵情谊。
她的学业、事业、爱好、梦想、爱情、友情、亲情,甚至师生情,都那样美好。
那一刻,是真的春风得意马蹄疾,整个世界好像都在为她铺路。
直到工作一年后,她无意间看准音乐这条赛道,通过对市场的全盘剖析,她觉得值得尝试,但奈何一线城市房租实在太贵,于是,她放弃六位数的年薪,回到浙江,在家附近成立了一个音乐工作室,她有目标,有定位,有头脑,所以这个决定并不是脑子一热定下来的,在未来,她很确信,她的投资,会有N倍回报。
但创业初期,每一家公司都会经历一段艰难时光,那时候,为了节省成本,她住回了自己家。
“我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的骄傲,成绩优秀,工作也从来没让他们操过心,但那时,创业初期的我,成为了他们眼中的无业游民,不过这也怪我,因为在完成一件事情前,我非常不喜欢声张,哪怕是我的父母,所以,我当时为了交差,就找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工作。上次回家,我跟我表哥聊天,说起当年的事,他说你真是既要还要,当然,他的语气不是嘲讽,是心疼。”
“因为他知道,我虽然既要还要,但我没有走任何捷径,我既然付出比旁人多好几倍的时间和精力,我为什么不能既要还要?”
“但当初——”她轻轻垂下眼道,“并没有人理解我。”
谢春红默默听着。
她没想到,她眼中一向强大、做任何事都不费吹灰之力的人,竟然也有过这样一段时光。
“还记得我分享给你的那本书吗?”顾染黎问。
“嗯。”谢春红点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成功主义,那就是按照自己的喜欢的方式,度过这一生,我都背下来了。”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句话吗?因为我很不喜欢,现在社会单一的成功评价体系。虽然有句话说,不管外界怎样,你做自己不就好了,但每个人都会被时代浪潮裹挟的,时代不同,每个人需要抗争的力度也是不一样的。包括当初出国留学,就是我对这个世俗标准的一种妥协,我想给自己赢得喘息时间和自由空间,与此同时,这个选择也契合父母和世俗对成功的定义。”
“毕竟,那个时候,一向以我为傲的父母,也觉得我特别失败。”
“那一年春节,我是自己一个人过的。”
谢春红听了一愣,连她一个外国人都知道,春节对中国人来说绝对是最重要的节日,是所有矛盾都能被搁浅、所有不快都能被喜庆祥和的气氛冲刷掉的节日。
是热闹团圆的日子,是跨越千山万水也要回家的日子。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顾染黎看着窗外,忽然说。
谢春红:“什么感觉?”
顾染黎:“没有一个人,愿意等待我成功。”
她的父母,包括她亲手发掘的林逸清,没有一个人愿意给她时间,等她成功。
听到这句话,谢春红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忽然觉得心中一涩。
但事实证明,顾染黎的眼光,没有出错。
林逸清先是凭借不露脸的翻唱火速出圈,神秘感和磁性嗓音,让他小有名气。
然后,他被星探发掘,随后的live house、数字专辑、概念企划、音乐节,他按照她给他规划的路径,每一步都踩在时代红利的风口浪尖,风光无两。
但当年,确确实实,没有一个人,愿意等待她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