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汛回到了现实,她看向钟表,发现现实的时间才仅仅过了三分钟。
松汛郑重地将伏珥的笔记本合上了,封面拍在书页上发出细微的“啪”声,台灯发散出的、暖黄色的光线在她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有些累了,今晚是不准备继续看小说了。
把台灯熄灭,房间陷入无尽的黑暗,寂静弥漫在空气中,松汛钻进被窝里,她打算睡觉了。
但一秒钟后,房间里的灯却被“啪”地一声打开了。
松汛从被窝里钻出来,目光朝站立在门口的梅茯望去,“阿茯,你干嘛呀?”
“松汛。”梅茯的身形单薄,脸庞静美,眉眼还是一如往常地透着几分病态,似玉非玉,似鬼非鬼,“我有实体了。”
方才在电梯里的时候她被压制着不能开口说话,现在她终于有机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松汛。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松汛一惊,大叫着朝梅茯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是真的欸,啊啊啊太好了阿茯! ! !时隔多年我终于又可以抱到你了。”
她把梅茯拖到了床上,“你身上好冷啊,被窝已经被我捂热了,你快躺下。”
松汛黏糊糊地贴着梅茯,她几乎将整个身躯完全伏在她的身上,感受她的心跳、体温与发丝间淡淡的洗发露的香气。
她笑眼弯弯,“我陪你一会儿,然后待会就去别的房间睡觉。”
这不是做梦,梅茯真的拥有实体了……太好了……对,这简直太好了……
梅茯歪了歪头,故意将手掌放到松汛的后颈,坏心思地把冷意传递给她,“你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了吗?”
“好像……没有了?”顿了顿,松汛说:“脑海里已经被惊喜占满了,已经变成只有欣喜情感的机器人了,我一时之间想不到别的了欸,阿茯。”
“那我有话要跟你说。”梅茯将她推开,她们一同坐在床沿边上,这种姿势更好交谈。
梅茯苍白的手上充满密密麻麻的、被针孔留下的淡褐色痕迹,淡青色的血管在纤薄的、如同白纸的皮肤下跳动,不过倒是更显得她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声音很轻、像虚无缥缈的雾一样,“我决定离开你。”
……?
几乎是转瞬之间,松汛呆住了,喃喃:“为、为什么?”
一种强烈的不舍感涌上她的心头,松汛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为此凝固了,她的手指下意识揪住梅茯的衣角,指节微微泛白,仿佛她一松开手梅茯就会立马消失一样,呼吸也稍稍急促起来。
得到了想要的反应,梅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语带戏谑,“怎么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看着我?”
松汛的眼睛瞬间湿了。
“我又不是去死,只是当鬼的时间太长了,几乎让我忘记做人时候的感受了。”她凑近松汛,眼眸轻垂,“我喜欢你身上的活人气息。”
“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我决定去探索世界了。”梅茯垂着浓黑的眼睫,呼吸微弱,声音清润,用小时候的称呼唤她,“你会想我吗,小汛?”
“会的。”松汛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流露出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梅茯靠近她,与她对视,双手在她的脑袋上比出一个不伦不类的小狗耳朵,微微笑着说:“真的假的?你有那么多的朋友,真的会有时间思念我吗,现在说得好听,肯定等我一走就会把我抛之脑后吧。”
梅茯承认自己忮忌过松汛,忮忌她健康的身体,忮忌她有那么多的朋友,连她开朗的性格也忮忌。她不懂为什么松汛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能获得那么多的关注,她只是一个Beta不是吗?
她讨厌松汛永远是一副霁月光风的、品端行方的好学生模样,讨厌她的冷幽默,如果松汛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底层人就好了,如果松汛敏感多疑惹得所有人厌恶就好了,那么她可能会怜悯她可怜她同情她,从而主动接近她跟她做朋友,可惜没有如果,所以梅茯讨厌她痛恨她忮忌她。
可松汛就像是潺潺流淌的小溪,总是温柔地包裹她、向她倾泻,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拒绝,就算她关上所有的门窗,对方的声音也还是会宛如藤蔓一样无止境地攀爬、缠绕在她的心尖。
那么,门窗有什么必要关上吗?她何必白费力气抵挡这份命定的奔赴?
“我会想你的,骗人的是小狗。”
松汛眨巴着眼睛回答她。
梅茯轻轻一笑,说会带着她的思念去更遥远的地方旅行。
松汛没有理由去留住她,但还是本能地牵住她的手,在入睡前小声地、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耳边“汪”了一声。
小狗可以留下远走的主人吗?
她几乎没看见过梅茯脸红的样子。
可现在,她却清晰地看见一点绯红从耳根渐渐蔓延至梅茯苍白的脸庞,孱弱之态消散几分,若隐若现的鲜活与生气扑面而来。
梅茯伴着夜色离开了。
松汛大人的亲和力实在太强了,梅茯小妹拼尽全力还是无法抵抗,所以只好趁天黑逃之夭夭。
阳光落进屋内,薄薄的、轻轻的蝴蝶纱随风飘动,梅茯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一切都如黄粱一梦,除了仍然开着的灯,似乎没有别的东西能证明她昨晚曾坐在她的床上跟她告别。
松汛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她不禁想到和梅茯的过往,不知道小时候的梅茯会不会站在同样的位子上期待着小汛的出现,期待着小汛每日重复的、枯燥的问好。
一束山栀子安静地躺在窗沿上。
——不要忘记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