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声的游戏终于揭晓结果。
其实他的选择早就确定了,私下里也有不少风声传出来,亲近的几个人更是早就知道。不过祝声恶趣味发作,有意想玩弄一下那些天天有意无意绞尽脑汁向他身上凑的人,就迟迟不把请柬发出去。
再说,对于付榕这样一个平民生,骤然降临的“幸运”和关注,恐怕不是好事。
但到底还是得宣布的。
祝声在下课后向另一座教学楼走去。天空雾蒙蒙的,他进入教学楼后就开始下雨,打得楼外粉蓝粉紫的绣球花晃晃悠悠,细小的花瓣落进浅浅水洼里。
教学楼大门上方两侧各有手执弓箭的天使,雨水从箭尖滴落而下,被祝声漫不经心用手接住。
钟楼敲响,祝声甩掉手上的雨水回过身,正好迎上从走廊那头匆匆走来的付榕。
付榕看见他后也愣了愣,赶紧停下来问好,表情恭敬又犹豫:“祝声同学……”
一张浅色的请柬递到他面前。上面寥寥几行字迹清俊洒脱,墨水里金粉闪烁,写着的正是付榕的名字。
付榕呼吸一滞,剩下的话都忘了,下意识抬手,请柬轻飘飘落在他手心。
“恭喜。”祝声对他笑了笑,“愿意做我的舞伴,出席蔺学长的生日会吗?”
付榕愣愣的,胸口不停起伏,脸庞逐渐染上红晕,珍惜地把请柬护在胸口。
“没、没想到会抽中我……”他结结巴巴地说,睫毛迅速地眨动。
祝声垂下眼帘,欣赏着他的表情,同时缓声说:“不是抽中,是我特意选择了你。”
说着,他伸出右手,细长白净的手指微曲,蒙上窗外投进来的一层柔光。
短暂的停顿后,付榕不好意思地抿着嘴,惶恐地握住祝声的右手。
*
人选公布后自然引起相当一部分人的不满,当然这些不满都冲着付榕。
祝声有未婚夫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这个事实并没有什么影响。大多数人根本不奢望自己能取代南余的地位,他们的目标就是做贵族的情人。
之前祝声一心扑在蔺程身上,他们想接近都难,只能干瞪眼。
结果突然间,卫无风这个贫民得了青眼。从一开始被祝声往死里整,变成跟在祝声身边玩点暧昧的情趣游戏——
笑话,谁会信祝声是真的在教训卫无风?不过是在玩无伤大雅的把戏而已,否则南余何必大动肝火,亲自去教训卫无风?
以南余的身份,多和卫无风说两句话都是自降身价。他会去找卫无风的茬,归根结底是在一个平民身上感觉到了危机。
毕竟,和祝声之前的追求对象相比,蔺程没有可比性,但卫无风的可取代性那就太强了。
虽然祝声似乎比变心之前还不好接近,可谁都没料到,下一个得到他偏爱的,还是一位平民!
这就很不讲道理了。
凭什么?凭贵族少爷平时接触不到平民,所以怀有很大的好奇心吗?
这口味转变也太极端了。
这些风言风语传不进祝声耳中。他每天忙着补课应付期末考试,又担心产生尴尬所以故意避开许多社交,再加上也没人敢和他嚼舌根,所以一直自认为人设维持得很好。
只有卫无风独自承担被人指点的压力,现在多加了一个付榕。
在这个时候,一向行事低调的时清的舞伴问题,都没有多少人关注了。
祝声刚来到学生会,就看见办公室门口放着的几大捧花。他捡起来,发现花里还夹着信,全部或明显或隐晦地表达了对他的爱慕以及想做他舞伴的期望。
他没地方处理,干脆全堆在卫无风桌子下面。
于是,下课后匆匆赶过来干活的卫无风,阴着脸进里间找他:“学长,你的花,请你收走。”
“我不需要。”祝声耸肩,很没良心地说,“你不喜欢,就扔了吧。”
假如扔了这些花,卫无风不用动脑子都知道他的形象会变成什么样子。恃宠而骄?还是心胸狭窄的小三?
“你知道付榕现在面对着什么吗?”他突兀地说,手指攥紧,手背上的青筋都浮现出来,“他现在比我当时还难过,学长,你也……见好就收吧。”
祝声总算再次看着他:“南余又不在,他会有多难过?”
问出这句话已经是卫无风有点冲动了,大概率祝声会厌烦地赶他出去,认为他多管闲事。可是他同样不明白,既然祝声选中付榕作为舞伴,为什么还冷眼旁观付榕被这么欺负?
同为平民生的不平和愤懑,尤其是现在这种隐隐被视为和祝声一体的烦躁,让卫无风控制不住地多说了几句。
祝声看了会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心情愉悦了一点,解释:“我也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去看看他吧。”
卫无风立刻觉得不对劲。
果然,祝声下一句就是:“你陪我一起。”
尽管身为谣言当事人的卫无风清楚明白他们之间没什么,可是已经能想象出那些人会怎么说。
比如“卫无风小三上位势头正盛,打压新情敌耀武扬威”,或者“多情祝大少解语花三朵,狭隘卫无风攀高枝不放”。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清楚,那当然是因为那些写着八卦的校内报纸杂志都被卫无风处理了,一张纸都不会出现在祝声面前。
祝声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本来他就是随口一问,习惯性地逗一逗卫无风,想看看他的那种脸色。
不过卫无风也提醒了他,付榕可没有主角的庇护,假如因为他横插一脚出了事,那就更麻烦了。
没料到卫无风神情一沉,却还是说:“好。”
祝声有点惊讶,随后明白过来,应该是卫无风对付榕同病相怜。
他们都是因为贵族的厌恶或偏爱而遭受不公平待遇的平民。
“那么这就走吧。”祝声看着学生会那堆大部分只起到形式上作用的文件就心烦,找到借口后立马就打算早退,“你很在意他?”
卫无风心里冒出一股不适感,僵硬地改正:“我只是看不下去。你不觉得他很无辜吗?你看中他,就要这样对他?”
对于他的话,祝声只若有若无地笑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
付榕还在上课,祝声和卫无风都没有他的课表,路上随机找了位二年级生才问到。
课还没结束,是一节公共选修的大课,在阶梯教室里,学生坐满了大半。
前面讲台上老师坐着念课本,下面睡倒一大片。祝声悄悄推开后门,都没人注意到他。
他直接坐在最后一排,顺带拉了下卫无风的袖子。卫无风原本计划坐得离他远一点,自欺欺人地想隔开距离,但祝声看起来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不仅没有,还默认他们是一起的。
不管卫无风内心想东想西,祝声借着最后一排的高度开始寻找付榕的位置。但很快,他就不用找了。
“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沉闷的课堂氛围被瞬间打破。讲台上老师茫然地扶着眼镜抬头,中间两排那里,一个男生猛地起身,下一刻踉跄地倒在前排的桌子上。
“啊!”后面的几个人也开始尖叫了,慌张起身向后躲,“老鼠!”
祝声皱了下眉,看清最开始跳起来的男生是付榕,脸色苍白,发着抖缩起身子,惊恐地指着桌面:“是、是死老鼠!”
他哽咽了一声,下意识要躲,却被人从后面用力一踹,哐地倒回桌子下面。
老师慢半拍地维持秩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都冷静一下,同学们,别乱动!”
付榕一只手抓住卓沿,整间教室都陷入混乱中时,旁边一排的男生打开一罐血红的颜料,全部从他头顶倾倒下去。
“哇!”
“干什么啊!”
老师赶紧从上面颤颤小跑下来:“做什么!快去通知巡查的学生会!”
周围人避之不及。付榕已经满头满脸都是红色,带有刺激性成分的颜料让他的皮肤一阵刺痛,眼睛也睁不开了,胡乱地又跌坐回去。
泼完颜料的男生满意地笑着,正要后退,拿着空罐子的手却被人握住了。
那只手微微发凉,手心细腻,稳稳地用着力,趁他没反应过来,将颜料罐子抽走。
“接着,这可是物证。”他听见身后那人含笑说。
男生猛一扭头,先看见那头标志性的银灰色头发,偏长的发尾搭在肩膀。而颜料罐则被落后一步的男生拿着,冷漠的眼睛正对着他。
他倒吸口气,赶忙叫:“祝声……”
祝声简单地应了,搓了一下手上沾到的颜料,过分敏感的皮肤瞬间感到了痛痒,手指逐渐发烫。
他只好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快步走过去,对老师点了下头:“我是学生会管理部的,刚刚是怎么回事?”
绝大部分学生都认得他,周围人三言两语,拼凑出事情的经过。
“突然有只死老鼠从上面掉下来,就砸在桌子上,不知道怎么回事……”
“真的很突然!后面是他倒的颜料。”
被指认的男生脸色不太好,祝声没看他,先拿出手机叫了校医院的救护车。
不知道这颜料里是什么,他手上的胀痛和发热感也越来越强烈。
付榕的状态明显更差,痛苦地蜷缩起来呼吸着,身上和脸部的皮肤迅速肿起,虚弱地发出沙哑的呻吟。
他沾着颜料的手在半空中挥舞,祝声蹲下去,用已经碰过颜料的手握住他的,低声问他:“能听清楚我说话吗?救护车很快就可以到,深呼吸。”
付榕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好在神智还清醒,艰难地说:“可以……”
祝声记起来颜料罐子还在卫无风手里,赶紧回头找他:“卫无风?”
卫无风挤开人群,还拿着那个罐子,顺便堵住男生不让他逃跑,冷着脸应:“怎么?”
祝声诧异地看了眼他的手:“你手没事?”
卫无风给他展示,手上除了沾到的颜料,安然无恙。
可能这就是体质不同。
祝声只好感叹他好运气,起身迎上姗姗来迟的学生会巡查组,客气地请他们把所有嫌疑人都带去学生会。
说话时还把已经红肿的右手插进口袋,表情云淡风轻,只有卫无风对他的手格外多盯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