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尔本来还有些悲情,被他突然的表白给搞不会了。
“如果,”关尔压抑住喉间的涩意,“我说真的,连江辞镜都那样了,那我——”
程屿的脸突然在她面前无限放大,他唇压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别闹,吃完再想。不想去就不去,想去的话我陪着你去。”
关尔目前还没勇气无视江家人,坐在出租车上,她有些惴惴不安,“要不你别跟我去了,就一顿饭,吃完我立马回去找你。”
程屿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关尔无名指的那枚戒指扣着他无名指上的另一枚。
他托着下巴在思考什么,闻言反应了下才道,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
关尔还要说些什么,这时车前突然【砰】地一声,司机立马调转了车头,关尔一个没留神整个人往右边倒,被程屿稳稳接住。
“怎么了?”
“艹,”司机语气很不好,“前面有人追尾了。”
说完他拉开车窗,冲前车大骂道。
雨天路滑,没留神的话,追尾也正常。但不知怎么,关尔右眼皮直跳。
“我们下桥吧?前面彻底堵死了。”司机终于骂赢了,心情也大好,关掉车窗回头问他们。
“嗯。”
关尔看着前面的红色车灯在雨夜漫延成一片红色汪洋,突然道:“我们不去了吧?”
但这话刚说出,铃声突响起。
不是来自关尔的,而是程屿的。
关尔看了眼程屿的手机,来电是下午自己最近刚联系上的某个律师。下午她的手机打没电了,中途换了程屿的手机。
程屿接听,递给了她。
“喂?”
“江小姐请您到XX医院来。”
关尔下意识屏住呼吸,右眼皮开始跳动。
“喂,江小姐,您有听到吗?您之前问过我——”
“我听到了,我现在过去。”她没等那边再说什么,立马挂掉了电话,整个人像魂魄抽离般,一时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处。
“怎么了?”程屿看着她突然发白的脸色,担忧地捏着她的手背。
关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一道铃声响起。
是关尔的。
来电是江辞梅。
关尔只反应了一秒,立马收敛起刚才无助和迷茫,声音自然道:“喂,小姨。”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关尔只是机械地点头,过了会儿才道:“没事儿,我现在过去。”
那头又说了一句,关尔有些犹豫,“给他?你要说什么?”
“不是小姨,我和他在一起,你跟我说也一样的。”
程屿看着关尔手里递过来的手机,关尔表情有些无奈。
程屿接过,听了一阵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一直在她身边的,请您放心。”
程屿又客套了几句才挂掉电话,跟司机重新说了地址。全程关尔都在呆呆地望着车窗,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去吐槽程屿现在跟江辞梅说话,都跟个正牌女婿一样。
“真奇怪啊。”关尔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没想到我是先从律师口中得知关一越的死讯,还是分配遗产的通知。”
程屿没纠正她的说法,静静地听着。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我上大学以后,其实就已经很少有机会跟关一越说过话了。”关尔语气状似轻松,但五指却紧紧扣着他的手,微微地颤着。
“我甚至现在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太得了。原来他还没死。现在才要死了。”
司机以为他们要去见亲人最后一面,抄了不少近路甚至超了一个红灯,压着最高限速飙到了医院。
关尔道了谢,重新给律师打电话时,得知来得更早的还有江辞镜,以及那对母子。
关尔瞬间松了口气。
到达病房等候的只有律师,关尔才发现这个新接任的律师居然长得很年轻,也想到是他先认出了自己。
“关小姐,下这么大雨,真是辛苦您过来一趟。”
关尔只是点了个头,便道:“他们呢?”
律师西装革履,甚至头发都像是刚搞的,十分有职业素养。他表情带着七分的哀婉三分同情,用极具抚慰心灵的语气道:
“关先生已经上了呼吸机,医生说就今晚了,请您节哀。夫人他们此刻还在病房内,陪关先生走完最后一段路。”
这话说得关尔毛骨悚然,更让她毛骨悚然地是,律师竟然还敢放这三个都不太正常的人进去跟关一越独处,就不怕他们把病房都给炸了?
律师见惯了豪门争夺家产的大场面,见关尔一脸漠不关心,十分人性化又道:“关先生的遗产其实很久之前就定下了,一直没改。我们遵照关先生的想法,等到他回归天国之后,自然会跟关先生指定的遗产继承者交接遗产。”
“喔,”关尔犹豫了下才道,“我能进去吗?”
“当然,您是关先生唯一的女——”
“好了好了。”关尔连忙止住他的念经,回身冲程屿道,“我进去看一眼,如果有刁民要害我,我大喊一声,你一定要飞快冲进来救驾。”
律师:“?”
程屿:“好。”
律师:“……”
关尔其实是不想进去的,但情况可能不会再好。小三斗正宫的戏码她不感兴趣,但江家怎么敢让江辞镜一个人出来乱晃。
她一推门,三双眼睛齐齐盯了过来。
那对母子并不认识关尔,小三见她进来,冷哼道:“又来了个狐狸精分遗产的吧?”
关尔:“……”
江辞镜穿着一身艳丽的旗袍,整个人精神状态比上次好了太多。她闻言一巴掌就扇了过去,那个小三猝不及防,一双杏眼瞪圆了,似乎能喷出火来,她看着是素颜,所以这力道不小的一巴掌过去,立马多了五个手指印。
她捂着狼狈的一张脸,甚至不敢回瞪回去。
“不仅脑袋也不聪明,那双眼睛也白长了,也不知道怎么看上的你。那是我女儿,你提鞋都排不上号的。”
关尔有些后悔自己进来了,她抬眉看向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关一越,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他浑身像只刺猬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管子,看上去十分痛苦。
“我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江辞镜抬了下涂着红指甲的食指,冲病床上的关一越一指,“拔了他的管子。”
关尔微蹙眉,那女人表情十分惊恐,“你怎么这么——”
她恶狠狠地盯着她,把她身边的男孩儿抱紧,两条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孩子还在这看着呢!”
江辞镜面无表情道:“你不拔,我就让你儿子拔。当然,你儿子拔的话,我之前说过的就不算数了,你自己考虑清楚。”
关尔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交易,她实在听不得,连忙转身出了病房,临出门时,又听【啪】地一声,那女人痛苦地大哭起来。
关尔见程屿一直听说地站在门前听动静,连忙伸开手朝他道:“抱抱。”
程屿虽然不明所以,还是把人揽在了怀里,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怎么了?”
关尔见律师坐在塑料椅凳上,低着在笔电上处理工作,一点儿心思都没往他们放。
便道:“超级可怕,简直就是金刚狼大战绿巨人。”
【噗嗤】——
关尔和程屿齐齐看向发出声响的律师,律师不小心不敬业了一回,却被捉住了马脚,立马道:“抱歉,其实我只是个实习生,请你们不要把律所的不专业归咎于我,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按照我们律所金牌律师提供的客户语录逐字说的。当然原本今晚不应该是我来的,因为我倒霉顶头上司今晚因为去蹦迪脚脖子骨折还在医院躺着,所以才喊我过来滥竽充数。当然,本人对关先生的遭遇深感抱歉。”
关尔:“……”
现在终于知道那股子怪异感在哪了,确实这人的声音跟下午跟她打电话那人有所出入。
世界真是个草台班子啊,关尔突然想起了以前自己在杂志社搬砖的日子。
便道:“喝咖啡吗?”
律所实习生立马反应过来,“你们要喝什么?我请。”
关尔笑着与程屿对视了一眼,程屿道:“一杯美食一杯卡布奇诺。”
他点了头,刚要放下电脑,关尔便道:“你在这儿看着吧,以免里头又闹出什么血案。”
律师实习生脸色一僵,关尔哈哈笑了起来,“开玩笑。我们两个去买就行,你也别挑了,给你也捎一杯珍珠奶茶行吗?”
实习生显得被她逗得话都不会说了,程屿连忙把这尊大佛请了出去。
关尔走远了才跟程屿道:“这小孩儿还真好玩啊。”
“嗯,我觉得他都快要哭了。”
“那不会,看着挺聪明一小孩儿,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你。”
原本关尔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就开始发散思维,她一边走一边摇程屿的手臂,“欸,你说是不是?以前你应该也去过律所实习,是不是也要这样啊?”
程屿看她憋着坏,故意不给她递话。
“不,我长得比他帅,只负责拉客,不负责接客。”
“什么呀,哈哈哈哈。”关尔被他逗笑了,程屿也微微笑起来。
关尔和他手牵着手从大门出口的石梯拾级而下,将医院人声喧杂、生离死别尽数挡在背后。
路边的电线杆上坠着几颗昏黄的路灯,关尔和他慢慢悠悠地走着。头上时不时飘来针芒似的雨丝儿,凉丝丝的。
“看来律师还是不好混啊,那小哥这个点还得加两份班。”
“嗯,没卖玉赚钱。”程屿一针见血道。
关尔觉得好笑点头,他们默契地忘了要买咖啡和奶茶这回事,一边走一边闲聊,渐渐离医院越来越远。
不知走了多久,雨势也大了起来,两人跑到了公交站台躲雨,那个实习生等不到自己的珍珠奶茶,终于打电话过来催了。
关尔接起电话刚要调侃,那头机械公事公办的声音传来,
“很不幸通知您,您的父亲已经去世。根据关先生的生前遗产安排,江辞镜女士拥有百分之五十的公司股权以及基金等资产继承权,关尔女士为百分之三十,剩下的部分将用于公益事业……”
两人赶到医院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兵荒马乱。那对母子最后什么都没捞到,生气离去,离开时信誓旦旦说要重新起诉。江辞镜反倒跟没事人一样,说是要出国度假,江辞梅陪着她,第二天就走了。江家更没人想管了,于是料理关一越的丧事就变成了关尔的事。不过她负责替人花钱,基本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她插手。
程屿也没留下来,听说他妈妈骑马的时候‘醉驾’,不小心摔了一跤,关尔不放心,便让他回去了一趟。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以后,关尔才恍惚自己跟程屿已经异地了一周。虽然中间电话短信不断,但程屿回去了以后,他那电商事业也忙得不可开交。
关尔实在想他,无法,便亲自飞了一趟。
坐在机场里,关尔久违觉得熟悉,她去过很多地方,连S市都没给她这种安定感,也许是有熟悉的人,也许,在这里发生的故事,比之其他地方都要精彩。
这次她带了很多行李,杂七杂八的,几乎把半个家都挪了过来。
之前她就跟程屿说过,还共享过位置,没想到打电话过去时,一直忙线,关尔想着自己还有一堆行李需要取,本来就有些生气,等到第二通电话打通时,没压住怒气道:“我后悔了,我要回去了。”
“诶诶诶,”那头是宋擎的声音,他语气有些着急,“别啊,大妹子你先等等,卧槽,怎么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呢。”
关尔没想到是他,有些哭笑不得道:“怎么是你,程屿呢?”
“他身份证掉了,往回找呢。你先在那别动啊,我已经看到你了。”
关尔更加觉得无奈了,怎么程屿跟自己在一起久了,也染上丢三落四的坏毛病。
“没事儿,你们慢点,我等你们。”
关尔听着宋擎似乎在找地方,便没挂掉电话,过了一会儿就听宋擎惊呼起来,“我来了,你转头。”
关尔下意识转头,与迎面的鲜花撞了个满怀,传说掉身份证的某人,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熟悉衬衫,他额头渗着汗,呼吸有些急促,却一脸笑意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