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烈烈蔓延。
燃尽芦苇丛,逼走金黄稻穗,稻禾隐匿,地面只留下灰黑的余烬、焦灼的色泽。
相隔不远,沉淀一潭水泊,波纹不兴,岸边停靠一蓬舟船,乃不系之舟。
没有人乘舟远离。
那泊水,周围是坚实的土地,土地隐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间或笼罩于橙红的光芒里……
飞雪漫天。
芸初怔然凝望近在眉睫的冰晶,悠然融化。
濛濛白雪,舞如莲花旋,在战场沸腾的热浪里,遥遥旋灭……
芸初为之惊栗,醒神仍无法忘怀。
她呆呆坐着,睨见树下站立一人,背影沉寂,风缠衣角,留恋不去,正是方才消失不见的风氏。
“我忘了问,”汗水流淌耳畔,芸初不去擦拭,只是笑着开口,“您贵姓风,名字叫什么呢?”
芸初扬声询问,噩梦惊醒后,佯装轻松,询问的目的性不强,没指望他真的回答。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漫无目的地闲聊,仿佛只为了驱散留存的一点忐忑与惧意。
风氏仰头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小丫头鬼点子多得很,假作真时真亦假,瞧上去乖巧懵懂,毫无心机,引人卸下防备,指不定在无关的情境里设置了陷阱,来套他的话呢!出言带了个“您”,以示尊敬,可哪有小辈问长辈名字的呢?他倒并非着恼芸初作为小辈探听长辈名姓。说实话,她可能也从未将自己当做长辈,毕竟,哪有残害晚辈的尊长呢?风氏心念道。
……姓名吗?他的叹息几不可闻。
风吹白云,聚而又散。
半晌,风氏回道:“我无名姓,着因出自风氏,为不忘故园,故称自己风氏,至于后取的名与字,时日已久,早就忘了……”
上古时期,知其母者方有姓,抑或黄、熊、燕、李等图腾族徽化姓。家族壮大,渐衍分支,贵者胙之土而命之氏,官有世功,亦可受氏姓也。百姓百官,皆因由此。百姓之外,称“黎民”、“庶民”。人口繁衍,族群兴盛,礼崩乐坏,姓氏乃成诸侯内部分派。战国以降,百姓意指万民。北魏、金元贵族改汉姓,至明朝,姓氏来源愈加复杂,难以追溯,姓氏名字悉为平常意。
芸初胁下生起一丝怜悯,些许敬意,“风老前辈……”
这是芸初头一次称呼他为前辈,风氏有些稀奇,他笑着回眸,好整以暇道:“你刚才做了个不是很好的梦,是想问我,是否我之所为?”
“是。”她愣了愣,顺着话应了,整个人顿时又变得警醒起来。
他摇摇头:“我也是察觉到灵力波动,才赶来此处。何人所为,我亦不知。你梦见了什么,慌乱成这样?”
“没什么。”芸初心怀防备,决意将此梦说与师父耆老听,遂跳下树杈,步伐毫无停驻。
眸中留恋漫而溢出,风氏屈膝危坐,嘴角挽起一丝笑靥:“未想到,岁月长河匆匆……稻荷神残灵尚存……”
伏地叩拜,额头抵着地面,“风氏小辈,恭送英灵……”
*
屋里屋外,均未觅见耆老身影。
芸初委顿,手扶椅背落坐,不由心下沉思,回顾方才梦境。
集云镇大火前,她极少做梦,常常一夜沉酣。这段时日,许多东西悄然改变着。她会做诸多莫名其妙的梦,耆老说,梦反映人内心隐秘的情思,亦有可能预示未至的将来。
这个梦,是由她无序的担忧拼凑而成,还是启示她为未至的将来做好准备?
她是懦弱而无能的。尽管励志变得强大,跟随耆老学习术法,有时甚至不排斥风氏的教导,皆因那颗想要变得强大的心。
风氏说得不错。放眼当代,剑术一道,业已发展得十分成熟,仙门众人远远走在前列,短时间内她无法赶超。要想飞出窠巢,独当一面,光凭苦练剑术铁定不够。
她想起梦里的火。
那场席卷、吞噬一切的烈焰。
她想到羽箭,那支划破夜色的星火。
清亮的眸,似燃起熊熊光焰,照亮前方漆黑的路途……